二嫁高门 第25节

  只要穆长舟不选错路,背靠狼覃军,不论下一任新君是谁,都只会拉拢穆氏。
  可袁修永之所以觉得自己这心思跟见了鬼一样,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穆长舟第一次成亲的时候,就面临皇后母家鲁国公府的隐隐逼迫,还有英国公府明着暗着的拉拢。
  彼时穆长舟尚未及冠,醇国公府势弱,他还没有足够硬气立足圣都的军功,得罪哪个都不合适。
  可他哪个都没选,扭头不知道怎么说服御史大夫程邈,娶了程氏女。
  清流世家有北程南袁之说,北地清流多以程氏为首。
  众所周知,程氏子从来不涉党争,不拉帮结派,只做勇于直谏的纯臣。
  所以明面上看,穆长舟娶程氏女对他没有任何一点帮助,甚至还会被御史台盯得死紧,稍有不慎就会被弹劾。
  但文臣最懂文臣,能被纯臣明着往死里谏言的,除了大奸大恶之徒,就是暗地里要保的人。
  毕竟直谏多了,只要不足以定罪,圣人和朝臣就都对醇国公的缺点越来越习惯,也就不会再靠那些无伤大雅之事来算计穆长舟了。
  而穆长舟则靠这门亲事,叫鲁国公府和英国公府谁都说不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就算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往肚儿里咽。
  谁家还没点阴私事儿呢,明着表达不满,不就是说程氏女不配为醇国公夫人?
  那是等着被程氏往死里弹劾呢。
  当时袁修永就清楚,虽穆长舟年纪不大,看起来又像个脾气暴戾的杀才,实则确实个披着狼皮的狐狸,心里的谋算深着呢。
  想让穆长舟心甘情愿娶赵瑞灵这个对圣都一无所知的小女娘,她背后所能依靠的势力又都不确定是弊是利,那概率跟见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即便穆长舟现在用男人的眼光在看赵瑞灵,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生出能占些便宜就占,占完了便宜就跑的心思呢?
  这样的男人天底下还少?
  越想袁修永越烦躁,止不住往嘴里灌着浊酒,随着酒意越来越上头,他头脑却越来越清醒,眸底连酒意都掺杂着冷静。
  当年他能凭一己之力,替先圣说服前朝十三道节度使十之八九,使得先圣可后顾无忧地一路北上冲都,如今他也定有办法让赵瑞灵成为穆氏妇。
  只是得慢慢来……袁修永慢吞吞将自己扔回床上,阖上眸子,醉醺醺地想着,最重要的却是先稳住那小娘子,别让她被穆长舟牵着鼻子走。
  赵瑞灵也不是没有优势,他得先跟穆长舟好好谈谈。
  宁音郡郡守得知穆长舟和袁修永的身份,丝毫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北上的官船。
  第三日天还没亮,众人便从码头登上了官船。
  赵瑞灵还从来没有坐过船,颇有些新奇,她和阿桥一人拉着于旻一只手,兴致勃勃地凑在甲板上瞧热闹。
  码头附近叫卖的行商和脚商一点都不少。
  因为天儿还太早,还有好多渔民在码头摆早市,郡内的大户人家都是趁着这会子工夫出来采买河鲜。
  那些讲价的,忙着雇佣力夫运送河鲜的,还有买早饭的小摊子和食客,力夫……在晨光熹微中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得特别有烟火味儿。
  赵瑞灵和于旻都对着底下卖扁食的流口水。
  元宝一样的扁食在奶白色的汤汁中上下翻飞,等到盛进汤碗里,撒上海菜和虾皮,就像是被红花绿叶烘托在中央的舞娘,实在是活色生香得叫人无法拒绝。
  他们的行囊,还有宁音郡郡守送的仪程都还没运送完。
  赵瑞灵立马看向阿桥,想让阿桥下去买上几碗来尝尝。
  但她还没开口,袁大丰就过来了。
  “赵娘子,我们郎君请你去舱房说话。”
  赵瑞灵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扁食摊子,小声叮嘱阿桥:“你带着阿旻下去多买几碗上来……”
  顿了下,她小手一挥,豪气道:“把碗也买了,干脆送到袁翁舱房,我跟袁翁一起吃。”
  她们离开湖州府之前,托牙行把裕民县剩下的田地卖了,只留了几亩水田,租给族里曾与于家交好的人家种,以图对方四时八节的能给赵家夫妇和于家夫妇并于泓上坟。
  所以她们暂时不缺银钱。
  负责掌管银钱的阿桥闻言,利落点头,带着于旻下船。
  赵瑞灵带着几分期待,进了袁修永的舱房。
  “袁翁您找我?我叫阿桥去买扁食了,您还没来得及用早饭吧?我们一起吃呀!”
  袁修永宿醉未消,没什么食欲,听赵瑞灵叽叽喳喳说得热闹,无可无不可地点点房内的坐垫。
  “吃饭不急,出发之前,我有些要紧事与你交代。”
  赵瑞灵脸上的期待一僵,想起先前袁修永几乎要扒开她脑子往里塞一样的指点,头皮又开始发麻。
  她缩了缩脖子,干巴巴地笑:“您,您说,就是吧,我还饿着肚子,记得慢一些,劳烦袁翁多教我几遍。”
  袁修永:“……”饿肚子还能把你脑子给饿没了?
  “今日不跟你说圣都的事儿,说说穆长舟。”
  赵瑞灵猛地松了口气,只有些不解。
  “穆郎君?他有什么好说的。”
  这不就是个心思狡猾,脾气暴躁,还不懂怜香惜玉,甚至连人话都不太会说的大尾巴狼吗?
  袁修永意味深长看着赵瑞灵。
  “我瞧你这些时日与穆长舟来往颇多,大丰说你先前还去给那小子侍过疾?”
  “啊这……是有这么回事。”赵瑞灵摸摸鼻子,表情微妙地回答。
  虽然差点把人疼走了,可她全然是好心,怎么不算侍疾呢。
  袁修永轻哼,“你怕是忘了他先前害你入狱,又救你于水火之事了吧?”
  “若没有他,你也不必北上,又何来的翟山之危,说起来到底还是一回事。”
  “你要因此对他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怕是等不到进京,你就得叫他连皮带骨头一起吞咯!”
  赵瑞灵愣了下,下一刻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小鸡子一样蹦了起来。
  “我能对他生出什么心思?”她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就算有心思,那她对穆长舟唯一的心思,也是希望将来他能在坑里哭着替她数钱!
  可她的不可置信,看在袁修永眼里,却像被戳中了心思后的羞
  恼。
  这让袁修永有些头疼。
  为着以后,话不能说绝,但在能左右穆长舟心意之前,他实在不放心让赵瑞灵跟穆长舟多接触。
  他略放缓了语气,“好好好,你没什么心思,但穆家小子确实是许多女娘梦寐以求的夫郎,即便你有什么心思也可以理解。”
  赵瑞灵:“……”那许多女娘什么时候瞎的啊?
  “只是你的情况与其他女娘有所不同,却不可轻易对谁许了前路。”
  赵瑞灵委屈坏了,她真对穆长舟没什么想法,袁翁这定论打哪儿来的?
  袁修永见状,愈发觉得这小娘子不乐意。
  他似安抚似劝说道:“一切都还要从长计议,某虽不才,但为故人所托,定会为你择一条更安稳的路。”
  赵瑞灵震惊,从长计议什么?
  议怎么与狼为伍吗??
  她疯了吗???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袁修永立马又道:“在此之前,灵娘就先少跟那穆家小子打交道可好?他心思多狡,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把你哄到坑里去。”
  赵瑞灵深吸口气,本欲反驳,但她看出袁修永这推心置腹所为,是担忧自己的前路,一时间有再多话也说不出来……只怕说了这小老儿也不信。
  她臊眉耷眼应下来,连扁食都忘了,郁郁把自己关进了舱房。
  不是叫她少跟穆长舟打交道?大不了她不出门了还不行!
  阿桥和于旻买回扁食来,送去了袁修永那里两份,却没找到赵瑞灵。
  敲赵瑞灵的门她也不开,俩人面面相觑,到底不好浪费银子,合伙把赵瑞灵那份儿也给吃了。
  官船就在阿桥和于旻撑得肚皮溜圆的当口开了拔,顺着湖水稳稳地荡出去,只留下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向着远处散开。
  打定主意把自己闷死在房里的赵瑞灵,还不到中午就饿得肚儿咕噜咕噜响。
  可扁食已经吃完了,午食船上的厨子还没开始做,船上实在没什么吃的。
  无奈之下,阿桥只好去问甄顺要了一盘子他用来解馋的点心,给赵瑞灵送进舱房。
  得知这点心是穆长舟的长随那里得来,赵瑞灵先前饿没了一部分的委屈,又开始跟船周围的涟漪一样泛滥。
  她气呼呼吃了几块,就翻身睡下,这一觉却是把午饭都给睡了过去。
  到了傍晚时分,夕阳如同身着绯衣的妩媚娇娘,横卧在江面上,美得令人窒息。
  除了那些经常外出巡查的护卫们和船夫,其他人都忍不住去甲板上欣赏这落日美景。
  但一天下来,赵瑞灵就只吃了几块点心,直饿得前心贴后背,实在是没心思赏景儿。
  待得阿桥取了晚食回来,阿桥和于旻都还没怎么吃呢,赵瑞灵硬是凭一己之力把三人的晚食吃了个七七八八。
  阿桥和于旻目瞪口呆,连抢着吃都忘了。
  赵瑞灵虽不是什么小鸟肚子,过去吃饭却颇为挑剔,最多也就跟阿桥吃得差不多。
  可见今日是恶狠了,赵瑞灵连以前不太喜欢的茭白都没放过,这一顿顶三顿……也算叫这一天没白活。
  阿桥先去又给自己和于旻取了一份儿晚食回来,才试探着问赵瑞灵。
  “娘子,早上袁翁说什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法子呗。”
  于旻也猛点头,脆声道:“阿嫂不必一个人担着,阿旻长大了,可以保护你!”
  赵瑞灵歪在舱房的竹榻上,撑得脑子都转不动了。
  有什么为难的?
  哦,袁翁觉得我对个狗东西春心萌动了,你们怎么帮?
  问题是她们仨加起来都打不过狗呜呜呜~好气哦!
  “没什么,就是跟我探讨了一下梦境有多少种。”赵瑞灵满脸沧桑地捂着心窝子……顿了下,小手往下移,捂着肚子慢慢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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