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高门 第46节

  道理她都懂,她就是不想嫁个会让自己气到短命的狗东西。
  乔媪除了叹气,也实在无法,在得知醇国公得了差事再次南下,不在圣都后,也放下了这个心思。
  夏末的雨一场接一场地下,将地面蒸腾着的暑气一点点带走,不知不觉就进了初秋,雨还没停。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庄子这边临水,比圣都城里冷得快一些。
  赵瑞灵从纱罗换上厚绸襦裙的时候,张皇后终于生了。
  如太医署断定的那般,生了个小皇子,引得圣都城中丝毫不见秋凉,倒比夏日里还要热闹些。
  英国公府和宫中送了好几次帖子过来,请赵瑞灵回去参加小皇子的洗三宴,满月宴。
  赵瑞灵打定主意不嫁人,特地叫人将于泓的牌位请到了自己卧室里,做足了为夫守节的模样。
  她借口自己早就开始为夫君做法事,不宜进宫让太子和小皇子沾染阴气,一直住在庄子上没回京。
  也不知怎的,宫中并英国公府众人竟都没来请,由着赵瑞灵在这避暑的庄子里逍遥。
  一直到过了小皇子的百日宴后,京郊初初下过一场薄雪,换上袄子开始兴致勃勃玩雪的赵瑞灵,迎来了太后跟前的秦媪。
  秦媪的面色略有些憔悴,“奴见过郡主。”
  “秦媪不必多礼。”赵瑞灵赶紧叫乔媪去扶,有些头疼也有些好奇。
  “您此番前来,是有事儿吗?”
  秦媪轻叹了口气点头,“太后先前参加小皇子百日宴的时候着了凉,本没当回事,也不想叫郡主跟着担忧,岂料用了药也不见好,这些时日倒是病得重了。”
  顿了下,她低下头,声音沙哑请求:“太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和渭王,太医署的署令大人说太后此番病得凶险,奴实在不忍心太后日日望着宫外叹气,想求您回去陪太后说说话。”
  乔媪微微挑眉,太后毕竟是谢氏女,自小也跟着家中儿郎习武,虽不能上马打仗,身子骨却素来不错,这些年都没怎么病过。
  百日宴后着凉病重……就是不知这是针对小皇子还是旁人了。
  但不管针对谁,哪怕是出于太后对她们娘子的爱护,娘子也没有拒绝的权利,甚至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仪秋宫。
  赵瑞灵将乔媪留下,收拾庄子上得用的物什送回郡主府,她带着阿桥和赵安素跟秦媪去了仪秋宫。
  圣都城里没京郊那么冷,但也都开始穿厚衣裳了。
  可赵瑞灵一踏进仪秋宫,就被迎面而来的热气扑得窒了几息。
  赵瑞灵也以为太后是装病,可闻着药味儿,感受着已升起的地龙……太后竟是真病了?
  好歹太后为她谋来了爵位,赵瑞灵心下生出几分担忧,急匆匆梳洗一番去掉寒气,换上轻薄些的衣裳,赶紧进了内殿。
  刚到太后寝殿门口,赵瑞灵就不由得眼神微妙顿住了脚步。
  里面太后确实一脸病容,说不了几个字就要咳嗽几声。
  她外祖母曲氏也在,同样说不了几个字就要跟太后对着咳嗽。
  “母亲说的事……咳咳咳,哀家心里记着……咳咳咳,四娘的亲事哀家会放在心上的。”
  “瞧太后这话说得……咳咳咳咳,四娘那孩子讨人喜欢……咳咳咳咳,梁氏和你大弟他们都上心着呢。”
  赵瑞灵:“……”这是在以毒攻毒吗?
  两人说
  话说的,她嗓子都开始跟着痒痒。
  想到曲氏和太后的战斗力……她莫名缩了缩脖子,姜还是老的辣,她应该咳不过这俩老姜。
  秦媪面色如常地进去禀报,暗地里心窝子都快咳嗽出来的母女两个,总算松了口气。
  太后立马支撑着病容坐起身:“快叫灵娘进来。”
  曲氏也端正坐在一旁,“许久不见这孩子,也不知道她瘦了——”
  话还没说完,母女俩就看到了顶着张比原来更圆润的小脸进门的赵瑞灵,那银月似的脸蛋儿,都快变成满月了。
  独独那把子细腰没变,叫原本就前凸后翘的丘陵更加突出。
  配上赵瑞灵那红润有光泽的皮子,瞧着倒是比先前更好看了些,从个单纯可爱的兔子变成了香甜可口的水蜜桃。
  太后眸底闪过一丝满意。
  她让柳福南下了一趟,暗中调查赵瑞灵的过往,以柳福的本事,将这小娘子的性子拿捏了个十成十。
  可见苑苑即便失忆,又嫁了个普通猎户,依然将自己的女儿养得比这圣都的富贵花还娇气,更需要精心养着,才能绽放成最美的花朵。
  她想拉拢那些重臣,也想利用苑苑过去留下的部曲,加重这些人在朝中的分量,却不打算养虎为患。
  赵瑞灵越是讨男人喜欢,这女娘的枕头风一吹,将来她琰儿长成收权之际,就会有越叫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曲氏则恰恰相反,她对女儿家太过妖娆其实有些不喜。
  不论是她还是家中子女、儿媳,都是武将之后,没有一个身上带着勾人的味儿,包括谢如霜,也是凭本事说话。
  但这朵江南浇灌出的芙蓉花,哪怕长相如苑苑一样清雅多过明丽,可她那娇娇软软的性子和天真的眼神,配上蜜糖一样的嗓音,实在是叫老太太有种甜过头的腻歪。
  都怪苑苑当年不肯如了先圣的愿,姐妹共事一夫,让谢氏更上一层楼,把好好的女儿养成了这不正经的模样。
  但面上曲氏却没叫人看出她对赵瑞灵的任何不喜,她甚至起身拉着赵瑞灵坐在床侧,态度格外慈和。
  “你在京郊养身子,住了那么久也不回来,可是叫外祖母和你舅舅、舅母们担忧得紧。”
  “你三表兄知道你先前被人欺负了,也气得厉害,在诗会上狠狠收拾了那张六郎一顿。”
  太后眼神闪了闪,笑着接过话道:“不光是你外祖母,姨母也知道你委屈了,有心避开纷扰,舍不得叫你回来,好在瞧着养得不错,姨母也就放心了。”
  曲氏又道:“你大舅舅最为内疚,都怪你大舅母是个木讷的,才护不住你。”
  “你三表兄得知你去京郊养病,茶饭不思许久,怕往后你嫁到旁人家还会叫人欺负,不如就还是嫁回咱们自己家。”
  “正好你那郡主府就在谢家隔壁,往后你们就跟你三舅舅和三舅母一样,时不时回来看看我们,家里也能更放心些。”
  太后心下冷笑,她断了谢氏让赵瑞灵入族谱的机会,老太太这就想出法子来想让灵娘嫁回谢家。
  感情无论如何,都要让好处落到谢家手里呗?
  她那个大弟实在是蠢,才会相信殷氏在她失败后,还会留谢氏和琰儿性命,续写谢氏荣光。
  若非目前谢氏争端更能麻痹圣人,她只恨不能将谢正阳踢到莲花池里洗洗脑子。
  她轻咳几声,虚弱笑道:“你外祖母说得有道理,但灵娘也不必有心理负担,这结亲自然还是要嫁你喜欢的人。”
  “姨母已叫秦媪把圣都所有适龄又配得上灵娘的好儿郎都画了册子,你这几日陪姨母住在仪秋宫,慢慢看就是。”
  虽然心下各有算计,但太后和曲氏的目的殊途同归,两人谁都没给赵瑞灵选择不嫁的机会。
  赵瑞灵却还想挣扎一下,她用力掐了掐大腿,眼眶通红抬起头来。
  “姨母,外祖母,我早前在湖州府便与菩萨发过誓,要为泓郎守节,这阵子我总梦到阿兄,必是他还念着我,我也放不下他,我想出家……”
  太后和曲氏同时板起脸来,异口同声低斥——
  “糊涂!”
  “胡闹!”
  太后怕曲氏说出不好听的来,抢在前头温和劝说,“我知灵娘你是被先前那些上门的官媒吓怕了,你若想晚些时候嫁人,姨母也不逼你,你慢慢挑选,挑到合适的先定亲也可。”
  “即便你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你阿娘的身后名考虑,你忍心你阿娘呕心沥血留下的荣光被就此埋没吗?”
  “她原先所率领的那些部曲,虽已有了新主,却始终不被重用,如今他们终于等到了你,不管他们是效忠于你,还是效忠新主,都难忠义两全。”
  “你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儿,你的夫君可以带他们继续奔前程,你的孩儿也能续写你阿娘的传奇。”
  赵瑞灵喏喏出声:“可阿娘只希望我无忧无虑……”
  “那是她忘了前尘往事!”曲氏皱着眉打断赵瑞灵的话。
  “但凡她记得自己是谢氏女,就知道谢氏一路走来,看似尊贵,实则危机四伏。”
  “你既已来到圣都,总要给那些部曲一个交代,你是可以放弃,让你阿娘的旧部背负不忠不义的骂名,待得谢氏没落那一日,你猜会不会有人暗中泄愤,绝我谢氏子嗣?”
  赵瑞灵紧紧咬着唇,反驳的话就在嘴边上。
  她并不是傻子。
  如今的前程是谢氏自己奔的,没有人逼着他们往上走,那谢氏就该自己承担任何后果,凭什么要她来承担谢氏传承?
  她从未享受过谢氏一分一毫的恩情,她不欠谢氏的。
  太后见赵瑞灵面色愈发疏淡,轻轻叹了口气,拍拍赵瑞灵的手。
  “你别怪你外祖母说话难听,谢氏从来不是你的责任,以前不是,将来也不是。”
  “只是怪姨母当年嫁入了皇家,让你外祖和你阿娘选了从龙这条路,是富贵还是灭族也都是我们该受着的,不该由你来承担这份压力。”
  说着说着太后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灵娘你该听过一句话,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我和谢氏失势,你和你身边的人,包括于家二郎都会被我们连累,袁修永他救不了你们。”
  “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你若是能隐藏一辈子就好了,也不必被我们连累。”这回太后没有上妆,哭得比在含元殿凄哀得多。
  “我和你外祖母逼你嫁人,也是为了保住谢氏一点血脉,只要你成了外嫁妇,且不说我和琰儿如何,总归能保住你和你在乎的人一条命。”
  赵瑞灵听了太后的话,脑子嗡的一声,好一会儿都没办法思考。
  她清楚,不管太后有多少算计,但太后说得是真的。
  即便她现在拥有的更多,可需要付出的也更多,一旦她付出不了相应的代价,她依然保不住自己和阿旻的命。
  她的逃避,她的挣扎,跟那些部曲的‘效忠’一样,始终都是个笑话。
  避无可避,赵瑞灵眼眶中跌落两滴清泪,噙着泪抬起头看向太后。
  “姨母说得灵娘都听进去了,心里实在是乱得不行,可否让我先回去好好想想?灵娘一定尽快给姨母答复。”
  太后擦擦眼泪,没给曲氏说话的机会,就柔声应下。
  “不急,灵娘先把画册子带回去,好好看看,想清楚了再来仪秋宫说话。”
  赵瑞灵带着阿桥和赵安素捧着两大摞的绢帛,哭丧着脸回到了郡主府,连晚膳都没出来吃。
  这可叫乔媪惊得不轻。
  “怎么回事?太后……不好了?”
  要知道,娘子可是连躲在庄子里长吁短叹最厉害的时候,一日三餐都顿顿不落,偶尔还要加一顿宵夜。
  赵安素一问三不知,只道:“应该是太后逼着娘子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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