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春梅今晚奇迹般的一反常态,夹了个鸡腿放在她碗里。
纪冰怔住。
就听王春梅继续说:“我这不是看你傻吗?人家是城里来的,听说不常住,连房子都是租的,你既然跟他们家打好了关系,当然是能捞点是点,城里人舍得花钱,买的东西都贵着呢,我又不让你去偷去抢。”
“尤其是那个眼瞎的,穿的就跟电视里的大小姐似的,她身上总有些值钱的吧,你去低声下气地哄哄,把人哄高兴了,怎么着也会给你点东西,到时候……”
‘嘭---’纪冰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脸色阴沉得吓人。
见她油盐不进,王春梅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厌烦的嘴脸,“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不识好歹。”
纪冰突然冷笑了声,看着她道:“在你眼里,我不识好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春梅惊讶了一瞬,而后皱起眉,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我看你还真是翅膀硬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顿了几秒,又道:“不会是那家人教你什么了吧。”
“你别什么事都扯上人家。”纪冰道:“以前什么样?任打任骂,还是任人使唤,我快十八岁了,已经不是那个被你打一巴掌只会躲在墙角哭的几岁孩子。”
说罢,她起身回房。
王春梅愣了愣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她碗里未动的鸡腿。
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深夜,下起了雨。
纪冰跪坐在床上,打开窗户,静静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阮雨现在在干嘛呢?
她想。
应该已经睡了吧。
她睡着会是什么样呢?
会不停的翻身踢被子吗?
还是会打呼?
或是流口水。
忽然想了解她多点,再多点。
如果记忆是一盘磁带,她想把里面都装满。
以后可以翻来覆去地想,想得更多,想得更细。
最好能让她回想几十年的那种。
那么,她以后都不会觉得寂寞,无聊了。
倏地,有几滴雨吹到她脸上。
冰冰凉凉的。
雨?
阮雨的雨吗?
她想她明天得去问问了。
是雨水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那个雨吗?
她突然间笑起来。
比跟纪晓岚同一个字还要让她高兴。
她转过身,拿起桌上放着的两块红豆糕,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低下头使劲闻了闻,还是很香甜。
这是给她的。
阮雨给她的。
阮雨专门带给她的。
做梦都没敢想,她有一天能被人放在心上,好好善待。
她躺下,盖上被子,微蜷着手心放在脸侧。
轻勾起嘴角,听着雨声入眠。
竖日一早。
纪冰是被一阵‘吱吱’声吵醒的。
睁开眼,就见一只深灰色的老鼠,挺着肥胖的身子,蹲在她手心里吃得正欢畅。
纪冰瞪大眼,猛地握拳,一把把老鼠攥在掌心。
“吱吱吱吱-----”老鼠被抓住,发出惨叫。
“谁让你吃的。”纪冰咬牙低吼,“我都没舍得吃,快给我吐出来。”
她掐住老鼠的嘴巴,上面还沾着碎屑。
老鼠动着胡须,绿豆眼瞠大,这会儿知道怕了。
被掐住嘴,一个劲地‘吱吱’叫唤。
纪冰脑子一热,捏住它的肚子,把它头朝下摇晃。
企图它能把吃下去的两块红豆糕完整地吐出来。
可屎都晃出来了,也没见它吐出来一点。
纪冰看着包装纸上的几颗老鼠屎,叹息一声,丧气地垂下脑袋。
手一扬,把老鼠扔到地上。
“你要死啊,几点了,还不起来,送货的都打好几个电话催了。”门外响起王春梅不耐的怒吼声。
纪冰抬手撸了把脸,清醒了几分。
“知道了。”她沉声回。
*
又是一个礼拜六,已经十二月初。
穿上了厚厚的冬装。
纪冰穿着纪永华不要的老式军大衣,她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额前的短发快戳着眉毛。
后脑勺的伤疤还在,被头发盖住,不凑近扒拉着看,倒也不明显。
她骑着三轮车,鼻尖冻得通红。
脸还是有点黑,冬天都捂不白。
已经傍晚,迎面吹来了冷风,她皱起脸,停下车,把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
今天格外得冷。
哈了一会儿,双手使劲搓了搓,起了热。
才继续骑车。
“纪冰。”
还没骑到门口,就听见阮雨的呼唤。
纪冰笑了下,加快了速度。
“你怎么在门口坐着?”
她下车,朝阮雨走过去。
“等你呀。”阮雨笑着说:“我妈妈今天包了包子,牛肉粉丝馅的,巨巨巨好吃,在锅里热着呢,我去给你拿。”
说着就要起身。
被纪冰按住,“巧了,我也给你带了东西。”
“又带了什么呀?”
纪冰拧开大衣扣子,里面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短款薄袄,她从薄袄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
里面装着几个板栗。
还温热。
纪冰蹲在她面前,低头把板栗剥开,“啊,张嘴。”
“啊----”
阮雨把嘴巴张大。
纪冰把剥好的板栗抵在她唇上,阮雨感觉到了,合上唇咬住,吃进嘴里。
“是板栗。”
“嗯。”纪冰笑了下,“好吃吗?”
阮雨点头,“好吃好吃,巨巨巨好吃。”
纪冰失笑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夸张。”
“没有夸张,就是巨巨巨好吃。”像是怕她不相信,摇头晃脑地咀嚼着。
多少有点点嘚瑟。
“好吧,虽然好吃,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把嘴巴张得巨巨巨大。”学她话,故意逗她,“我都看见你的虫牙了。”
“哪里有虫牙。”阮雨当即拔高嗓门,蹙眉捂嘴,“你不要胡说。”
“纪冰来啦。”董园从屋内出来。
“妈妈,包子包子。”阮雨眉头也不蹙了,赶紧说,生怕说着话再给忘了。
董园笑道:“知道了,这就去拿。”
她看着纪冰,朝阮雨扬了扬下巴,“惦记一下午了,怕你回来了她不知道,怕你吃不到巨巨巨好吃的包子,写个作业非要在门口写,写半天都没写完。”
“妈妈。”阮雨撅起嘴,佯装生气道:“你们不要学我说话。”
纪冰和董园相视着笑出声。
“不学你,我去拿包子,你赶快把作业写了。”
阮雨垮着脸,哼唧着,“不会写,好难啊,有很多字我都没有学会,就让人写作文,哪有这样的。”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越委屈。
纪冰很想笑,但好像有点幸灾乐祸了。
于是,强忍着,提议道:“我陪着你写吧,总归是要写完的。”
阮雨恹恹点头,“那好吧。”
董园把包子端出来就回屋了。
阮雨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张小方桌,上面放着一张盲文板。
她手里拿着盲文笔,左晃晃右晃晃,无从下手。
纪冰坐在她对面,吃着热乎乎的大包子,时不时往她嘴里塞一个板栗。
见她迟迟不下笔,纪冰催促,“想好怎么写了吗?”
阮雨嚼着板栗,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老师说写好吃的,就写写自己平时爱吃的食物,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酱鸭腿了,可妈妈说这边没有卖的,我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她苦恼地直哼哼,“我写不出来。”
纪冰思忖片刻,道:“要不然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呀?”阮雨的脸上立马笑得跟朵花似的,只要不写作业,干什么都行。
纪冰神神秘秘的,低声笑说:“去了就知道了。”
阮雨咧开嘴,心中更期待了。
“董阿姨,我能不能带阮雨出去一趟,晚上就不在家吃了。”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半之前一定送她回来。”
董园点点头,问道:“你们去哪儿呀?别跑远。”
“不远,就在这附近,我骑车过去,很快的。”
“那每半个小时记得给我打一次电话。”毕竟是晚上,董园不放心地叮嘱。
但阮雨已经长大了,不该一直困在家里,也不用一直只呆在她身边,总要放手的。
哎,慢慢来吧。
“好,我记着呢。”纪冰点头保证,“不会忘的。”
阮雨兴奋地催促,“那我们快走吧,快走快走快走。”
这股兴奋劲儿往外传染,董园摇头失笑。
去收拾门口没写完的作业,还是不忘说一句:“明天得写完了。”
“知道啦。”阮雨笑着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