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声音很轻,在缓缓陈述。
  纪冰沉默了几秒,“不是的,你很善良,心很细,很为别人着想,你总说我特别好,其实你也特别好,咱们不偷不抢不欺负人不犯法,咱们不低人一等。”
  阮雨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泪水从眼角无声滚落。
  她压抑了四年的情绪,在这个夜晚逐渐舒缓。
  她谨小慎微,每天笑脸迎人,她怕外面的人知道她是瞎子,发出那种怜悯的叹息声,她想被别人当成正常人一样对待,可是她知道不可能,瞎子就是瞎子,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别人没义务按照她想的那样对待她,久而久之,她就极少出门。
  阮雨又说起了小时候,“其实我爸爸也不喜欢我,以前只要他眉毛一皱,我心里就直打鼓,会想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惹他不高兴了,他只要在家,动作稍微大点,我就会控制不住地颤一下,总觉得是我惹他生气了,然后我就会偷偷跑出去,等妈妈回来了我再回家。”
  她轻声述说着,很温和。
  原来开启压在心底的阀门并没有那么艰难。
  因为她身侧躺着一个,令她全身心都觉得放松的人。
  说着说着,阮雨又说到她,“你知道我一开始为什么想跟你交朋友吗?”
  纪冰笑了下,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阮雨:“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拿东西打我的腿。”
  纪冰解释说:“那只是一颗很小很小的石子,打在身上又不痛。”
  “但是你赔了我一条鱼。”阮雨说。
  纪冰愣住,而后缓缓笑了。
  原来她心里都明白。
  真是聪明。
  阮雨:“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还有后来下大雨那次,你跑出去,我问问徐爷爷你干嘛去了,徐爷爷说你嫌弃他的毛巾臭,不忍心给我擦,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大概是要跑到天上去拿织女织的洗脸布去了。”
  说着说着,她笑起来。
  眼泪还在流,悄无声息,顺着黑发,浸湿了枕头。
  纪冰听出她的哭腔,没拆穿,也跟着笑,“徐老头就喜欢胡说八道,以后少跟他说话,会被带坏的。”
  阮雨笑了声,说:“纪冰,你把我的书包拿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纪冰说了声好,把灯打开。
  刺目的光线,阮雨能感觉到,眼眶酸了一下。
  满室亮堂,她知道纪冰在看她,但她毫不遮掩,还半坐起身,伸出一只手,“你给我递一张纸,我鼻涕都快流下来了。”
  纪冰看着她红红的双眼,满脸的泪水,伸手问她要纸的样子。
  心口酥麻了。
  她把纸递过去,阮雨大大方方地擤鼻涕,然后让纪冰帮她把用过的纸扔进垃圾桶里。
  “谢谢。”她说。
  “不客气。”纪冰回。
  ‘噗嗤----’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阮雨把书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狗狗公仔,“本来我想圣诞节的时候再给你的,可我等不及了,现在就想给你。”
  这是一只小柴犬,身上穿着绿毛衣,还背了个斜挎包,圆溜溜的黑眼睛,腮帮子鼓鼓的,头顶和四肢的毛都是棕色的,其他部分是白色的。
  “我让妈妈帮我买的,她跟我描述了样子,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完了。
  她也要哭了。
  纪冰把狗狗公仔拿在手里,大概是她小臂这么长,那年那条小狗刚被她捡回来时,差不多也是这么大。
  阮雨说:“就当是你送我发卡的回礼。”
  纪冰微扬起头,睁大眼,肿着的右眼睁不开,跟着颤抖。
  她把眼泪逼回去,“谢谢,我很喜欢。”
  “不客气。”阮雨咧开嘴,嘿嘿笑了,嘴角的梨涡陷进去。
  纪冰别开头笑,伸出舌尖,舔了舔尖尖的小虎牙。
  “睡觉。”
  可这么一番折腾,两人都毫无睡意。
  半晌,阮雨说:“纪冰,你有没有觉得很热啊。”
  纪冰:“好像是有一点。”
  阮雨:“电热毯关了吗?”
  纪冰:“啊,忘了,我现在关。”
  过了会儿。
  阮雨:“纪冰,你有没有觉得更热了,有点烫。”
  纪冰:“是烫,为什么?”
  阮雨:“你电热毯关好了吗?”
  纪冰:“关好了呀,我再看一眼,两个灯都亮着呢。”
  阮雨:“噗~~那是高档,会更热的。”
  纪冰:“啊?那我现在马上关,灯不亮就行了吧?”
  阮雨:“纪冰,我现在觉得你有一点点傻。”
  又过了一会儿。
  阮雨:“纪冰,我睡不着,我们聊聊天吧。”
  纪冰迷糊着双眼,嗯了声。
  跟她聊天。
  两人说了很多话。
  说以前。
  说现在。
  说将来。
  半夜两点,纪冰又被推醒。
  阮雨:“纪冰,我还是睡不着。”
  纪冰惺忪着睡眼,无奈道:“你想上天呀。”
  阮雨蹭了蹭她的小腿,哈哈笑。
  第27章 乱摸
  阮雨的脸还没消肿, 董园就给她请了几天假。
  不去学校,当然得睡到自然醒。
  纪冰起床的时候,阮雨还睡得很沉。
  背对着她, 蒙着半颗脑袋。
  纪冰穿上鞋,站着活动活动酸麻的腿。
  -----让阮雨给夹的。
  剪刀腿,睡觉喜欢夹着东西睡,太不老实。
  纪冰这一夜平躺着,动都不敢动。
  当了回人形抱枕。
  她还喜欢翻身,翻过来翻过去。
  不安生。
  纪冰看着她安睡的后脑,揉了揉疲惫的眼,无声叹息。
  这哪是养病啊,分明是受罪来了。
  可这心里想是受罪,嘴角却挂着笑。
  轻轻开门出去, 想了想又想笑。
  太奇妙了, 她竟然在阮雨的床上跟阮雨睡了一觉。
  还记得刚进这屋的时候,她还特别拘谨, 床也不敢坐,生怕弄脏了。
  她又低头看着身上有些短的棉睡衣, 笑得更开了。
  这意味着她跟阮雨的关系更近了。
  已经符合好朋友的标准。
  ‘哼----’一道稚嫩的轻哼声传入耳中。
  纪冰抬眼, 伸手关上身后的门。
  “你今天不上学?”
  阮朝朝翻着白眼, 鼻孔朝天, “你管不着。”
  又问:“昨晚在我姐床上睡的?”
  纪冰点头, 拽了拽身上的睡衣, 有些显摆的意味。
  阮朝朝撇嘴,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纪冰嘿了声, 轻笑, “你这话说的, 我可没惹你。”
  阮朝朝:“可你弟弟惹我了,你爸妈还欺负我爸妈,害得他们吵架了,我爸爸到现在都没回家。”
  纪冰收了笑,道:“那怎么样你才能不生气?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不需要。”阮朝朝哼道:“怎么样我都会继续生气的,你们家蛮不讲理,没一个好人。”
  大清早的,掰扯这些,把气氛搞这么沉重做什么。
  纪冰清了清嗓子,“我是好人啊。”
  阮朝朝切了声,“才怪,谁知道你昨晚有没有欺负我姐,我姐老实,你就算欺负她,她也不会说。”
  纪冰忙喊冤枉,晃了晃酸麻的左腿,“明明是你姐欺负我,我腿都被她夹麻了。”
  “小雨睡觉不老实吧。”董园笑着从外面走来,手里端着豆浆油条,还有包子。
  纪冰挺了挺腰板,“没,我瞎说的。”
  阮朝朝更气了,“骗人精,昨晚肯定欺负我姐了。”
  纪冰挠了挠鼻尖,忍着笑,不好说什么。
  “行了行了,赶快吃饭,吃完了我送你去学校。”董园催促,把早饭分好,一人一份。
  阮朝朝翻眼瞪着纪冰,咬着包子,像是能把她咬下一块肉。
  他现在对纪冰有了滤镜,之前给她贴的好人卡被撕个粉碎,就觉得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人。
  所以纪冰也好不到哪里去。
  纪冰直接无视,悠哉悠哉地吃着油条。
  她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而且朝朝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
  要不是董园和阮雨心善,把她单独剔出来看待,换了旁人,大概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吃完饭,董园要送阮朝朝上学,纪冰说:“我就先回家了。”
  董园不让,沉着脸,“不准回去,伤都没好呢,回去别又加重了,你就在这住着,刚好小雨也没好呢,你俩在这也有个伴,一切等她好了再说。”
  董园带着阮朝朝出门后,纪冰把桌上的碗筷收进盆里,蹲在院里的水龙头下面洗。
  她只有一只手,洗的慢。
  洗好,关了水龙头,一回头,就见阮雨趿拉着拖鞋,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半阖着眼站在堂屋门口。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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