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阮雨右转,往前走了几步,微风吹过,她闭上眼去感受。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舒服啊,你以前都没带我来过。”
纪冰看着她披散的黑发,侧边夹着一个杏花发卡,发丝随风轻轻浮动。
轻笑了下, 抬步绕到她面前,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长大的地方?”阮雨疑惑道。
“我小时候是在乡下长大的。”纪冰说着扭头看了眼一望无际的农田, “这里以前是个村庄,只不过后来政府要把土地合并, 就全部拆掉了, 我家有田, 只不过搬到巷子里后, 就租给别人种了。”
她抬手指向河的对岸, “那里, 连着三块田都是我家的, 小时候我还在那里插过秧。”
“插秧?”阮雨还没亲眼见过, “一定很辛苦吧。”
纪冰翘起嘴角, 轻轻笑着, 视线越过河面看向那几块种满小麦的农田。
心叹,时间过得可真快。
尽管那里的回忆并不美好,但终归是她记忆里的一部分。
“纪冰。”没听见回答,阮雨叫了声。
“辛苦。”纪冰偏过头,看着她说:“插秧很辛苦的,天没亮就得起床,中午顶着大太阳还要继续干,汗水腌的眼睛都疼,等天黑透了才回家。”
阮雨啊了声,揪着脸,“这么累啊,那我以后不浪费米饭了。”
纪冰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肉脸,“树下有秋千,要不要坐?”
“有秋千吗?”阮雨兴奋道:“要要要,要坐。”
说是秋千,也就是两根绳子中间拴着一块木板,绳子的另一头挂在树杈上。
也不知道谁做的,但看起来应该已经挺长时间,绳子旧了,木板发黄,边角泛着黑。
纪冰把肥大的套头卫衣脱了,垫在上面,才扶着她坐下。
阮雨两手抓住侧边的绳子,双脚离地。
纪冰抬头看了眼树杈,不放心道:“不要大力地晃,这个不结实,你坐一会儿就行。”
阮雨点头说好。
纪冰搓了搓光裸的胳膊,有些凉,她把背心往下拽了拽,塞进裤腰。
踮脚从枝头摘了两串槐花,递给阮雨玩。
阮雨低头闻了闻,“好香啊。”
然后把这两串槐花夹在耳朵上,笑问:“我好看吗?”
“好看。”
阮雨提了提裙摆,又摸了摸头侧的发卡,捧着脸说:“我今天一定美呆了。”
纪冰噗笑。
又臭美。
不过倒是实话,她的确美呆了。
至少在纪冰眼里是这样。
“你是,纪冰?”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女声。
纪冰扭头,惊讶道:“四姑,你怎么来了?”
“还真是你。”四姑笑了笑,拎着篮子朝她走来,“我远远看着像你,虽然有几年没见了,但你这狗啃一样的发型,一点都没变。”
“哪有。”纪冰有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发尾戳着脖子,头发一长长,确实没型,但也不至于狗啃一样的吧。
她扭头看向阮雨,就见阮雨笑眯眯喊了声,“四姑好。”
也不认识,就嘴巴甜。
纪冰喊什么,她就跟着喊什么。
四姑哟了声,笑看着阮雨,“这是谁家的漂亮姑娘?”
“纪冰家的。”阮雨嘴角漾着甜甜的梨涡。
四姑愣了下,看向纪冰。
纪冰轻咳了声,“就是,好朋友,她也住在巷子里。”
四姑了然地点了点头,“邻居,又是好朋友,挺好。”她笑说:“当年搬家的时候,我妹妹非要拉我去跟她一起住,我记得当时村里好像有不少人搬去巷子里了,上街近,去市区也方便,那的房子当时买特别便宜,现在价格肯定翻了很多倍。”
“也没有吧。”纪冰说:“我也不太清楚,没关注这个。”
阮雨静静听完,问道:“四姑,你以前是跟纪冰住在一个村里的吗?”
“对,我住村东头,她住村西头。”四姑笑说:“她以前可是我们村见义勇为的小英雄,就面前这条河里,她都救上来不少几个孩子。”
纪冰摇头轻笑了下,“四姑,我可不是小英雄,也就你这么认为。”
阮雨哇了声,惊叹道:“她以前这么厉害啊。”
“厉害,水性好,力气又大,下河摸鱼,一摸一个准,是村里鱼霸。”
阮雨听罢,哈哈笑,“四姑,你是纪冰的亲姑姑吗?”
四姑笑说:“不是,我在家排行老四,侄子侄女多,天天四姑四姑的叫,后来习惯了,大家都喊我四姑。”
纪冰默默听着,时不时看向阮雨,嘴角始终勾着淡淡的笑意。
以前在村子里,也就四姑对她最好,她被王春梅和纪永华打的时候,四姑看见了,准会上来拉架,路过门口的时候也会给她端碗饭吃。
有时候是几个包子,有时候是一碗甜粥。
可毕竟住在两头,平时不常见面,又加上四姑家孩子多,纪冰有时候饿了,会不自觉地跑去她家,透过大门的门缝,看见里面闹哄哄的孩子和忙得脚不沾地的四姑。
再默默走开。
寥寥几次的帮助。
纪冰心里一直记得,也很感激她,所以每次摸到鱼,都会把最大的一条偷偷送给她。
不过搬家后,就没再见过。
“对了,纪冰,你现在跟你家里人关系怎么样?”四姑看了阮雨一眼,说:“他们没再怎么你吧?”
纪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没有,你放心,关系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四姑笑说:“一家人总归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话毕,她从篮子里拿了两个苹果塞给纪冰,“早上家里孩子给我拿的,我就下来看看菜地,也没顾得上吃,你俩拿着吃吧。”
临走的时候,还给了纪冰一个塑料袋,让她摘点槐花回家蒸着吃,不摘也是落了掉地上,浪费。
“四姑再见。”阮雨笑着打招呼。
四姑也看着她笑,“小姑娘再见,你穿的裙子真漂亮,长得也漂亮,跟个小公主似的,眼睛也漂亮,不过回家记得多滴点眼药水,都没神了。”
阮雨哈哈笑,说记住了。
四姑走后,纪冰掏出裤兜里的弹簧dao,蹲在阮雨面前,削苹果。
左手拿刀,右手拿苹果,削了一半,停下,甩了甩酸软的右臂,再继续削。
刀柄上的红色头绳,跟着她的动作摆动。
纪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人家夸你是公主呢,高不高兴?”
阮雨咬了口,说:“你也是公主啊,我们都是公主,嘿嘿。”
纪冰收起刀,指腹摩擦了下头绳,揣进兜里。
拿着另一个苹果,在背心上擦了下,低头咬了一大口,“人家是说你,我可不是公主。”
“谁说的。”阮雨嚼着苹果,不赞同道:“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都是公主。”
纪冰抬眼,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谁说都是公主?
她就不是。
公主不会下地干活。
公主的手上不会长满厚茧。
公主不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穿着不合脚的鞋子。
……
吃完了苹果,阮雨从秋千上下来,提起裙摆,微弯着腰,伸出右手。
笑说:“这位美丽的公主殿下,我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纪冰被她逗笑,“阮雨你别闹,我哪会跳舞啊,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公主,别乱叫,听起来怪怪的。”
“我说是就是。”阮雨敛了笑,皱眉道:“你快点嘛,我教你你不就会了。”
纪冰抿了抿唇,无奈地轻叹了声,把秋千上的卫衣穿上。
粗糙的掌心搭上她嫩白的手。
阮雨左手紧搂着她的腰,“你右手放在我腰上,我哪只脚后退,你就哪只脚上前,我上前,你就后退。”
纪冰认真听着,低下头看脚下的步伐。
腿都僵直着,走几步就得踩阮雨一脚。
生怕把她脚给踩肿,而且跳舞这种是真不适合她。
几度放弃,又被阮雨拉了回来。
公主是不能气馁的。
蓝天白云,春风吹来,吹起裙摆,带着阮雨的笑声,再拂过河面。
静止的水荡着一圈一圈的波纹。
像是在那个下水救人摸鱼的小女孩的脸上,印下一吻。
再轻轻说一句:“小公主,辛苦你啦。”
下地干活也是公主。
手上长满厚茧也是公主。
衣衫褴褛也是公主。
……
她是她的公主。
她也是她的公主。
她们在河边,在槐树下,在自由自在的田野。
跳着双人舞。
她们兴奋的大笑。
阮雨紧紧牵着她的手,转起了圈。
纪冰痴痴地看着她,眼神温柔至极。
她笑着的样子,裙摆扬起的样子,耍赖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哭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