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吹进眼里,很疼,疼到刺红了她的双眼。
天已经黑透,纪冰跑进楼道,敲响了203的房门。
董园打开门,看着她笑说:“外面挺冷的吧。”
纪冰走进来,“还好。”
董园关上门,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扭头朝敞开的卧室门口看了眼,“你去陪她说说话,我去把面倒进碗里,给你们分分,她一个人也吃不完,我还煮了米饭,再炒一个菜就好,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纪冰笑着哎了声。
董园也跟着笑了,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转身进厨房忙活起来。
纪冰轻手轻脚地来到卧室门口,扒着门框,伸出头,轻咳了声。
“刚才就听到啦。”阮雨正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寻声看过来,嘴角微微翘起。
她脸色还是憔悴,但精神头比之前好一些。
“饿了吧。”纪冰走到床边,坐下。
“有点。”阮雨轻声说,是饿的,但她不敢保证能吃下去。
她也经常会饿,但每次把饭吃进嘴里,就咽不下去,时间长了,她就不想吃了。
屋内开着空调,厨房传来炒菜声,纪冰起身把卧室门关上。
“我去看医生了。”刚坐下,就听见阮雨说。
纪冰坐近了些,“我知道,董阿姨都跟我说了。”
阮雨笑了笑,脸唇有些苍白,嘴角的梨涡浅浅的,“医生说,能治好。”
“真的?”纪冰兴奋不已,眼眶发酸,抬手把阮雨有些遮眼的刘海往旁边拨动了下,“我就说你一定能好的。”
她明显带着鼻音,阮雨把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能治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多久?不确定。
其实也不是百分百能治好,心理问题,还得靠她自己。
她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突破这一关。
但医生的话,至少给了她一点希望。
她也想能吃得下饭,多长点肉。
她也想能睡个好觉,不再做噩梦。
她也想穿漂亮的裙子出去玩。
可她吃不下,睡不好,也不能穿漂亮的裙子了。
她的身心分离了,她控制不了自己。
想吃饭的时候,咽不下去。
想睡觉的时候,噩梦会自动跑进来。
想穿裙子,已经没有勇气了,她会想到那条被撕碎的裙子,和那个人捂住她的嘴,压在她身上,一点点撕掉她裙子的感觉。
她怕。
现在,她想尝试着让自己不要害怕。
可效果甚微。
不过,她想往好的方面说,至少跟纪冰这样说。
让她放心。
让她们都放心。
“纪冰,小雨,吃饭了。”董园在外面喊了声。
“哎,就来。”纪冰笑着应道,又问阮雨:“在这吃还是出去吃?”
“出去吃吧。”
请你们放心,我在努力活着,努力变好。
第78章 追凶
吃饭的时候, 纪冰破天荒地讲起了笑话。
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的磕磕巴巴,一点也不好笑。
不过董园和阮雨都配合地笑了。
听出她们笑声里的僵硬, 纪冰咽了下口水,闭上嘴。
可看见阮雨多吃了几口饭,她又忍不住开始说。
她不知道说什么,但又想说点什么。
安慰,鼓励……
她觉得阮雨都不需要这些,就像当年阮雨眼睛失明时一样,她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持续不断的安慰,她只想当个正常人。
那就把她当成正常人去对待。
这是从阮雨出事后,她们吃的最温馨融洽的一顿饭。
谁都没有提起旧事。
董园说着最近逐渐变暖的天气和应季的水果蔬菜, 说她去菜市场看到的一些趣事。
纪冰说着听来的笑话, 接着又说起自己的工作,同事不错, 老板很好,前阵子刚发了工资。
阮雨静静听着, 时不时低声应和几句。
饭也比平时多吃了几口。
时间过得真快。
大家的生活都在变化着, 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好似只有她, 还在原地踏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们的相处模式像是互换了一般。
她变得话少了, 反倒纪冰的话多了起来。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 纪冰变了, 又没变。
只在她面前话多了而已。
以前阮雨经常说她话少, 对于一个人说, 一个人听的相处模式表示不满。
可现在依旧如此。
她说。
她听。
阮雨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提不起精神。
这跟被捅一刀,再愈合的伤口不同。
这种伤害是持续性的,人在清醒的状态下,会不停地思考,想象,再去联想到自身。
一场雨,一阵风,一道惊雷……
都可以令她回想到过去。
在这个处处显露着不公的社会环境中,一个男人陡生的邪念,就足以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
哪怕这个男人受到了法律的制裁,用很轻的刑罚洗去他犯下的罪恶,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向光明。
即便跟他提及,他或许会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不是都处罚过了嘛,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而那个被伤害的女人,大概会用一辈子去自我安慰,自我疗伤。
没事的,会好的。
每天在心里默念成百上千遍。
明明她是无辜的,是他犯了罪。
最后却搞不清楚到底在惩罚谁。
有人常说,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如果只给你两个选项,必须要选一个。
第一,被狗咬。
第二,被强jian。
相信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一种。
所以,这两件事不可以划等号。
旁观者惯会用一种轻飘飘地姿态,试图去理解当事人的感受,从而提出一些自认为很有道理且有用的建议。
感同身受,这四个字就是他妈瞎扯淡。
董园和纪冰都深知这点。
除了闭口不提,她们想不到别的方法。
大家都想把过去隐藏,埋葬。
但又都知道,不可能。
饭后,阮雨进房间休息,董园在厨房刷碗。
纪冰关上卧室门,犹豫了几秒,往厨房走去。
“怎么了?”董园关掉水龙头,见她一脸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些疑惑。
纪冰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我……”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董园的脸上露出担忧。
“那个人,你觉得还能找到吗?”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纪冰很突兀地问道。
董园把湿淋淋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现在已经不想这个了。”话毕,她偏头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声音又压低了些,“只要小雨能好起来,以后平平安安的,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找到又怎么样?找不到又能怎么样?伤害已经造成,日子该过还是得过,不能因为一个几乎就不可能找到的人,赔上自己一辈子,你们还年轻。”
后面这些话是说给纪冰的,纪冰咬了咬唇角,思虑片刻,抬起眼看着她,“算了,等我确定了再说吧。”
还是得先把照片的事情搞清楚,没有最终定论,现在说出来,不过是徒增烦恼。
她没再继续说,董园心里存了一丝疑惑,不过也没追问,转过身,打开水龙头,继续洗碗。
纪冰深吸了口气,心中杂乱,她理解董园的想法,但无法做到跟她一样。
这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阮雨没解开,她也解不开。
把心里的那股气缓缓呼出,纪冰吸了吸鼻子,抬步走到卧室门口,刚抬手准备敲门,就听到门内传来一阵呕吐声。
声音很轻,她心里一紧,忙把耳朵贴到门上,呕吐声停止,隐约能听见压抑的哭声。
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在谈笑。
原来她也学会骗人了。
那个‘谁也不骗谁’的约定,不知何时已经失效了。
纪冰的额头轻抵着门,嘴唇紧抿,泪水从眼眶掉落,无声砸在地上。
骗人和自我欺骗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不提不代表不存在,既然存在,又该怎么抹去。
*
清河双语国际幼儿园。
下午放学的时间点,门口挤满了人。
纪冰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脸上戴着口罩,站在人群外,盯着校门口。
家长们陆陆续续地接走自家的孩子,紧紧牵着手,笑说着晚上的菜色或者想去哪里吃饭。
语气温柔,笑容真实。
不一会儿,纪冰就瞧见菲菲从校内跑出来,中途遇见同学,她又停下,笑着打招呼,说着什么。
然后,径直朝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走去。
车门开着,门边站着一个中年女人,笑容很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