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热浪灼得人脸皮发烫。
  “取水!快!”萧凌恒厉声喝道,说着,他一把扯下殿侧锦旗浸入鱼缸冲了过去。
  封卿歌也反应极快,抄起铜盆将养着水仙的水泼向火墙。
  任久言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却仍死死护在沈清珏身前。萧凌恒看到他官服后摆已沾上火星,顾不得那么多,什么都没有想,用浸湿的旗幡裹住任久言,顺势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快走!”
  任久言正被浓烟呛得踉跄后退,朝着沈清珏的方向摸了两把,没抓住衣袖。
  萧凌恒见状,直接踹翻案几压住火路,在年逍到之前硬生生劈开条通道,“赶紧走!”
  “散开!散开!”年逍与左延朝冲进火场,手持铜盆泼出漫天水花。
  “护驾!护驾!”太监尖利的嗓音刺破喧嚣。
  沈明堂终于起身,在向子成护卫下退至安全处,目光却始终盯着火源处,眼底神色不明。
  萧凌恒同时厉声喝道:“磐虎营听令!东侧开道,护送百官退至偏殿!”
  随后便与年逍并肩冲入火场最猛处,两人配合默契如沙场征战。
  “内侧交给我!”年逍暴喝一声,抬脚踹翻正在燃烧的屏风。
  萧凌恒会意,转身扯下自己的外袍浸湿,往外侧的火舌上扑。
  一时间,殿内可谓是人仰马翻,左延朝带着楚世安和尹万秋忙着疏散朝臣,向子成和武忝锋死死护着沈明堂,年逍带着萧凌恒和封卿歌往火舌处泼水。
  众人尽是杂乱声,宫人们的喊叫、朝臣们的求救、萧凌恒的指挥、年逍的命令,各种声音混在一起,一片混乱。
  火势渐弱时,殿内已是一片狼藉。泼洒的酒水混着焦黑的织物残片在地面流淌,几位老臣的官服下摆都沾了水渍。礼部尚书正扶着柱子咳嗽,太师的胡子被燎焦了一截。
  “任大人的手!”楚世安突然喊了一句。
  众人这才注意到任久言的右手在刚刚护住沈清珏时被烫出大片水泡。
  萧凌恒盯着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喉结动了动。年逍突然重重拍他后背:“愣着做什么?还不帮忙收拾!”
  这一掌拍醒了他,连忙指挥侍卫们搬运烧焦的案几。
  第54章
  岁宴在一片混乱中结束,太医刚为任久言包扎完烫伤的手,皇帝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萧卿,”皇帝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此次岁宴火起,虽未酿成大祸,但终究是你监管不力。”
  萧凌恒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臣知罪,请陛下降罚。”
  一旁的任久言眉头微蹙,指尖在袖中悄然收紧。沈清安站在侧首,目光微微闪烁。楚世安垂首而立,余光却瞥向萧凌恒。
  “意外起火…”沈明堂轻笑一声,片刻,缓缓开口:“念在年关,大喜的日子朕便小惩大戒,廷杖二十,罚奉三月,暂留至正月十六执行。”
  沈清安适时出列:“父皇,凌恒布防周密,火势能及时控制,可见...”
  “朕没问你。”沈明堂淡淡打断,突然话锋一转,“任卿的手如何了?”
  被点名的任久言垂首上前,烫伤的手藏在袖中:“谢陛下关怀,已无大碍。”
  全程没有看萧凌恒一眼。
  楚世安平静的开口:“说来也巧,那烛台偏生在任大人身后...”
  殿内众人神色各异,任久言猛地抬眸,眼底闪过一丝锐色。沈清安唇角微不可察地绷紧,而楚世安则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思绪。
  萧凌恒仍跪着,但脊背却微微绷直。
  年逍站在皇帝身侧,闻言微微侧首,目光在萧凌恒身上停留一瞬,随即低声道:“陛下宽仁。”
  沈明堂淡淡“嗯”了一声,随后起身:“今日就到这吧。”
  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萧凌恒。
  夜色沉沉,宫灯摇曳。年逍负手立于廊下,萧凌恒站在他身后三步处,沉默不语。
  “陛下的话,听明白了?”年逍开口,嗓音低沉。
  萧凌恒抬眸:“将军是说……‘意外起火’?”
  年逍侧首看他,眼底锐利如刀:“你觉得是谁?”
  萧凌恒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年逍盯着他,半晌才道:“陛下给你留了半个月,不是让你认罪的,是让你查清楚。”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刚刚殿内所有人的反应和神情你可都注意了?他们每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陛下看了谁、问了谁,你可都记住了?岁宴之前谁分别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你可都悉数知晓?”
  萧凌恒眸光一凛。
  “这些,就是提示,”
  年逍说完便直起身,随后淡淡道:“正月十六之前,若查不出个结果,这二十杖,你就得实打实地挨。”
  萧凌恒深吸一口气,抱拳:“我明白。”
  年逍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背影很快没入夜色。
  萧凌恒站在原地,眸中冷意渐深。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任久言刚走出宫门,便“偶遇”了许怀策。
  “许大人。”任久言驻足行礼,受伤的手下意识往袖中藏了藏。
  许怀策呵出一口白气:“任大人的伤可还要紧?”
  任久言:“劳大人挂怀,不打紧的。”说着,他微微侧身,示意一同走。
  两人一同没走出两步,许怀策便开口:“今日这场火,可是烧的众人措手不及啊。”
  任久言温雅回应道:“意外起火,谁也没有料到的。”
  “意外?”许怀策驻足侧目,忽然话锋一转:“听闻任大人前几日去了辞府?”
  任久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蒙了,第一时间没有能应答。
  许怀策见任久言不语,便继续说道:“辞二公子算个妙人,是有想法的,任大人跟他聊聊,想必定有收获吧?”
  任久言突然想起那日辞霁川同他提过的“左金吾卫”,他当初不解其目的,如今突然才明白,那是在为今日做的提示。
  “下官愚钝,不知...”任久言装傻。
  许怀策突然打断,抬手掩住个似是而非的哈欠,“累了累了,折腾累了,这个岁宴呐……回府歇着了。”
  他临走前深深看了任久言一眼,“任大人也早些回府罢,这雪...怕是要下到正月十五呢。”
  说罢,便转身大步离开,独留任久言一人在原地深思。
  烛火幽幽,明灭摇曳,御书房内一片寂静,沈明堂坐在书案后闭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武忝锋跪在下方,年逍、向子成、左延朝、楚世安四人垂首立于两侧。
  武忝锋:“老臣监管不力,请陛下降罪!”
  沈明堂抬手示意他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说话。
  武忝锋起身后与旁边的几人对视一眼,几人心里都心如明镜。
  少顷,沈明堂缓缓开口:“你这个左金吾卫监管的,确实该罚。”说罢,他便抬眼看了武忝锋,“存着害人的心思,却只敢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像极了阴沟里的老鼠。”
  武忝锋扑通又跪了下去:“臣知错。”
  沈明堂懒懒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升得太快难免招人眼红。”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儿,太过平坦的道路最容易摔跤。”
  向子成:“不知小任大人是否将……”
  他没说下去。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年逍实在是累了:“哎烦死了,我就说我不乐意呆在这宫里,尽是些腌臜心思!带兵打仗都没这么累!”
  沈明堂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他忽然看向楚世安,“楚卿觉得呢?”
  楚世安不卑不亢,平静道:“臣以为,既然有人想试探陛下的底线...不如就让萧将军好好查一查。”
  沈明堂轻笑,缓缓看向窗外:“你们说,这放火之人此刻是睡得正香,还是...”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啊?”
  与此同时,西市的缘尽酒肆二楼雅间内,乔烟尘正摆弄着桌上的肉菜酒茶,三副碗筷,八碟荤素,旁边还摞着六个雪白的大馒头,地上足足摆了十坛酒。
  戌时末,木梯传来脚步声,乔烟尘抬头,见任久言面露难色的掀帘而入。
  乔烟尘立即察觉异样,迎了上去:“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任久言微微蹙眉,抬头看着他,不语。
  乔烟尘神情微变:“这么严重?到底出什么事了?”
  任久言:“岁宴上走了水,萧大人监管不力,罚了二十廷杖…”
  乔烟尘闻言,瞪圆了眼睛:“啊?好端端的怎的走水了呢?”
  任久言垂眸,须臾,摇了摇头:“或许……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而为。”
  乔烟尘追问:“可有怀疑对象?”
  任久言缓缓抬眸直视着他,随即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证据。”
  乔烟尘看得出来任久言的想法,他倒抽一口凉气:“任兄,你不会……要替他找证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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