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鹿拾光来到尸体旁边,清理开尸体旁边动物尸骸。正当他准备用力将尸体托举到坑外时,一个只在腰上围了一根布条的“野人”突然出现,撒开两条裸露的大腿朝他们飞奔过来。
  他一边跑一边挥动着手中的大棒,口中还不住高喊,“走开,走开。”
  雷十二正准备同他解释,却被他腰间围的那条布带吸引,上面绣着一个对她而言无比熟悉的图案。
  第47章 【擎贵卷】叁拾六 玉珠
  “你这腰带是从哪里得来的?”
  鹿拾光看到那半裸野人跑过来时就丢下尸体连忙爬上坑来。奈何那野人奔跑速度极快,他爬上来的时候野人已经到了雷十二跟前,却被雷十二一把抓住光溜溜的胳膊恶狠狠盘问起来。
  雷十二激烈的反应让鹿拾光有些愕然,等鹿拾光看清了她所说的那条布带时,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那条老旧的本色布带上绣着一个似兽非兽,似鸟飞鸟的纹样,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褐色痕迹。
  野人大声吼叫着从雷十二手中挣脱,然后跳到五步开外警惕地看着他俩。
  “你,什么人?”
  “你先告诉我你这块布是哪里来的?”
  野人完全不理会她的问话,挥舞着大棒一顿毫无章法地乱打。鹿拾光看出他徒有一身力气,但是半点武功都没有,一出手便将他制住,别着胳膊摁跪在地上。
  “快说,你这布是哪里来的?” 鹿拾光把膝盖抵在他背上又使劲往下压了压。
  不想那野人嘴硬得很,任他俩如何盘问就只是瞪着一双警惕的眼睛,紧闭双唇,对雷十二的问题毫不理睬。
  雷十二想起他之前看鹿拾光要搬那尸体上来非跑过来,对那坑里的尸骸定是十分珍贵,便威胁他道:“你若不说我一把火把这尸骸坑烧了。”
  那野人果然被拿捏住,紧张地扭头看她,“不许,我说,我说。”
  鹿拾光微微松开膝盖,放他站起来,手还依旧制住他。等他站直身子,雷十二此时再仔细看他,发现他除了头发散乱,身体半裸之外,其实五官长得还蛮清秀的。一双眼睛深邃明亮,鼻梁高挺,唇形饱满。单看这长相,和野人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恩人,给我的。”
  “什么恩人?叫什么名字?” 雷十二急切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期待。野人却只是摇动乱蓬蓬的头发,口中重复着“恩人,恩人。”
  雷十二见野人不语,心中焦急万分。她深知此事可能关乎父亲的下落,于是心一横,让鹿拾光背过身去,解开衣扣,脱下外衫,掀开中衣的下摆,露出了乳下与那布条上图案一致的纹身。
  “你的这个恩人是我的亲人,这个纹样就是他纹在我身上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他的事情了吗?”
  野人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的那个纹身,甚至还想伸手去摸一下,被雷十二用手打开。
  “跟我来。”
  雷十二穿好衣服,和鹿拾光一起跟着那野人到了离大坑不远的一片密林。三棵弯曲的秃杉配合着草皮树枝,搭出了一座简陋的树屋。
  野人也不管他们,旋风一般冲进了树屋之中,还没等雷十二他们回过神,又抱着一个布袋出来了。
  他把布袋交到雷十二手中,“恩人,给我的。”
  雷十二把手伸进布袋里,掏出了几块碎银子和一颗珠子。那些碎银子就是普通的碎银子,看不出任何线索,雷十二便把注意力全放在那颗珠子上面。
  那珠子看不出什么材质,整体呈青绿色,分作里珠和外珠两层。外珠颜色淡青,晶莹剔透,里珠色泽更深,表面白蒙蒙如磨砂一般,上面还凹雕着篆体的四个字。珠子上下各有一孔,中间贯通,看大小应该是用作扇坠或是玉坠的配珠。
  她把碎银子重新装回袋子里,又从胸袋里摸出一小粒金珠摊在手上举到野人面前。“袋子里这粒珠子能不能给我?用这颗金珠来换。”
  野人摇摇头,只拿走装了碎银子的布袋。“珠子,给你。”
  雷十二将两粒珠子一起收到怀中,“那就谢谢了,我若见着你说的恩人,会代你问候他的。”
  雷十二和鹿拾光带着尸体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时分。陀鱼盘腿坐在一棵树下打坐调息,温鹤引拿了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居然在教喜喜写字。
  “这便是一到十的写法,这两个组在一起便是你十二阿姐的名字。”
  “那我的名字呢?”
  “你的名字有些复杂,等你熟悉了横竖笔画,我再教你。”
  温鹤引虽然用了勾白云的声线,但是说话的方式却和勾白云完全不同。缓沉温柔,如燃着馨香的白檀。
  黄昏的光线照着勾白云柔美的侧颜,但是雷十二眼中却有一张瘦削的脸重合上去。柔暖的金色里是温鹤引的长眉,细眼,高鼻,锋利下颌。
  雷十二觉得胸膛里又开始砰砰作响,连忙挪开了眼睛。
  抬头看雷十二突然到了面前,温鹤引停下了教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看喜喜不识字,想要趁在路上的时候教他几个,就算是行走江湖,识几个字总是方便一些。”
  其实想教喜喜习字这件事她也琢磨了很长时间,不过喜喜性子野,不干活路的时候就满世界乱跑。再加上她自己也不是能耐心教人的人,这事便耽搁下来了。
  既然温鹤引要教他,就让他教咯。
  她转头向陀鱼的方向道:“都能走了么?如果能走我们最好赶在天黑透前下山,”
  雷公山中昼夜温差极大,即便是四月,到了晚上也冷得厉害。再加上熊豹狼蛇时有出没,留在山中过夜成了件危险的事情。之前一夜是在巫岚的洞中捱过的,现在临时难找安身之处,还是赶紧下山是为上策。
  大家匆匆忙忙下到山脚,在一户猎户家借宿一晚之后马不停蹄继续上路。两日后便是四月初八,是黔东苗侗夷族的一个盛大节日,若能及时赶到铜鼓,便能赶上出贵州前的最后一个大集,正好可以采买一些物品。
  古州分内外,牛皮大菁所在的里古州是完全化外生界,而铜鼓属于是已有朝廷设官的外古州。这种羁縻之地根本没有客栈,他们一般都是借宿在当地的寨子中,房间自然有限。
  人家看到她和温鹤引都是女子自然是安排在一间房中,他们也无从解释,只好将就着一人睡床一人睡在地上。
  温鹤引自然是主动要睡地板,但是雷十二怜惜勾白云一身的细皮嫩肉决计不肯,两人拉扯一番,终究还是温鹤引睡在了床上。
  雷十二打好地铺正要躺下,突然想起了那颗珠子。她虽识字,却不认得篆书,温鹤引身为五品高官定是学识过人,想来应该是认得的,便把珠子递给他道:
  “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坐在床上的温鹤引接过珠子,还未来得及细看便惊诧道:“这珠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怎么了?”
  “这珠子是采用一种内膛烘煅的工艺制作的,据我所知这种工艺所制之物只供一家所用,因为这本就是那家家主研究出来得。”
  “哪一家?”
  “婺州王家。据我所知梁大人的母家便是王家。”
  温鹤引又把珠子举到眼前,借着月光仔细辨认内珠上的字迹。
  “抱节若虚” 他一字一字念出那四个篆字,脑海中浮现的是橘林中的那位红袍先生。
  “你这珠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听温鹤引这般问,雷十二知道这珠子来历他已有猜测,也不想瞒他,便把在骨骸坑的经历同他原原本本说了。
  “看来你父亲和锦程确有渊源。”
  “怎么说?”
  “方才我说了这珠子煅烧方法乃是婺州王家家主所创,你身上那纹身图案定然也和王家有关。王家是锦程母家,他能拿到有暗纹的纸笺也不足为奇。何况这珠上的四字暗合了瘦竹老人之号,从橘林出来我便怀疑那瘦竹老人大约就是你父亲。”
  一条条线索如同零散的拼图,逐渐在雷十二脑中合成了一张完整的图景。
  “你的意思是我爹来自王家,化名瘦竹老人,其实是朝廷命官。在前往西南的时候偶然遇见了我阿妈,然后有了我,对吗?”
  “而今只需查实王家……你今年几岁?”
  “十九”
  “只需查实王家二十年前是否有人来过苗疆,便可验证我的猜测了。”
  这个信息对雷十二来说算是天大的好消息,现在看起来离自己所求的真相只需最后一小步了。等送完温鹤引,她到婺州去一趟应该一切都能明了了。
  连日的阴郁云开雾散,雷十二心情十分舒畅,竟然对温鹤引脱口而出道:“明日是四月八节,硐中会很热闹,要不要一起去玩玩?”
  其实明天本来就要去场坝赶场买东西,大家一向同进同出,根本不用刻意邀约。
  可是温鹤引还是温柔地笑着应承,“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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