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知道了。”两个人异口同声答应。
“付然,你和谢孤舟一组,你们两个人负责上游的土壤……”
“教授,我有意见。”叫付然的男生缓缓举起手,似是无意间瞥了他身边的人一眼:“昨天下山的时候我不小心崴了脚,到现在走路都不利索,恐怕没办法配合谢孤舟了。”
“那你休息,来整理记录吧。”凌巍沉吟道:“小谢,你先和阮识一组去勘测,没有异议吧?”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尤其是付然,他幸灾乐祸的表情几乎快藏不住。
据说谢孤舟和阮识虽然是同门师兄弟,关系却实属有些不对付,几乎到了相看两生厌的程度。
“没意见。”谢旬率先摇头。
他懒得在这种事情上起争执,只要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无所谓是否有同伴的帮助。
“老师,那边的土壤也要带回去吗?”
他听见自己身后的人发出了“啧”的声音,那个白净纤瘦的少年走出来,双手环胸,眉头也皱得老高。
凌巍无奈地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当然,这些土壤样本对研究很重要,说不定能分析出花最喜欢的生长环境。”
二人更加亲近的表现让那边的付然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分队的成员,但他们都不算凌巍的正经学生,只能尊称他为教授,这里只有阮识和谢孤舟才是他的直系学生,在学校里经常受到他的照拂。尤其是阮识,比他们整整小了四岁,因为出色的学业成绩跳级了两次,一度被公校冠以“天才少年”的称号。
然而他本人却不怎么受到身边同学的欢迎,据说是个被家里人惯坏的娇气小少爷,极其难相处。
“知道了。”
阮识背起自己比他人要大一个型号的包,脸上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依旧跟在了谢旬身后,小声抱怨道:“带着一堆泥巴到处跑,脏死了。”
连绵的雨天之后,青山难得放了晴。
这一段距离出发点不算太长,二人一路无言,却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行进。
“在此之前,我们并没有很多正式的交集。”谢旬道。
他们最常见面的地方其实是凌巍的办公室,每当谢旬来送资料的时候,总能瞥到那个人的背影。他偶尔穿着卡通睡衣,微长的头发乱糟糟地半扎起来,拄着下巴在铺满草稿纸的办公桌边打瞌睡,脸颊留下被油性笔戳到的浅蓝色小点。
不像传闻里的天才少年,倒像是一个极为学生气的普通孩子。
如果说阮识有什么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父母是学院终身教授,四五岁的时候就跟着住在教师宿舍,几乎是在实验室里长大的。他对待外人有着一定礼貌性,但和亲密的人相处就喜欢撒娇,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小脾气。
他们在实验室的初次见面,这个满脸稚气的少年曾叫过谢旬一声“哥哥”,微垂的眼眸竟有些乖巧,像只懵懂的小动物。
凌教授也极为溺爱这个孩子,在自己的实验室里甚至也存着不少他的画板画架,甚至有从写生室搬来的石膏塑像,面无表情的面孔被阮识涂画为稚气的猫脸。
但在学院交流会上,谢旬又看到了那个不一样的少年,他握着话筒时神采飞扬,在聚光灯下似乎整个人都在闪光。
那之后,阮识以特招生的名义被米歇尔公校录取,成为凌巍教授亲自指定的学生,名声也越来越响亮。随着漫天席地的夸赞与欣赏,也有更多的人开始旁敲侧击,询问起谢孤舟这个师兄对师弟的看法。
“如果总是在聚光灯下面,他的一举一动也会被无限放大,除了赞扬之外,某些人还想从他身上发掘到某些黑点来掩饰自己的妒忌。”他轻声道,“这件事以后,我和他几乎没怎么再说过话了。”
第70章 只有我不会伤害你
那时他总是泡在实验室里,对外界的事物感知力很钝,被询问以后,半天后才想起那个少年的样子。
他沉吟了好一会,评价道:“很反差,挺傲的,但也确实很优秀。”
直到后面谢旬才知道,自己的发言被恶意截取了前半句,因此有人批判阮识目中无人,自大骄傲,连自己同门的师兄都不尊重。流言传他脾气极其差劲,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满身都是少爷脾气,还有人议论他是靠着父母才进学校,是家庭关系走的后门。
一石激起千层浪,却丝毫没有人在意他后半句评价的“确实优秀”。
也有人问过阮识对他的看法,那个少年却只是噙着傲慢的笑意,好看的眉头微皱:“挺爱装。”
这件事彻底变成了他们关系破裂的佐证。于是这些年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就连偶尔在实验室碰面也是转头就走,关系降到了冰点。
谢旬不太在意,他对人际关系向来都是随心而为,既然和阮识互相讨厌,那不如就不要打扰彼此。
去年春天,阮识跟执行部的某个人谈了恋爱,转头就在家里人眼前出了柜,差点被古板的阮教授打断腿。为了让父母消化这件事,他跟着凌巍出了几次实训任务,天南地北地到处跑,也变得稍微成熟了一点。
只不过提起恋人时他就像变了个人,再也没有属于少爷的傲气凌人,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缱绻。
“邺成他就是很好啊,一直都包容我很多,老师您应该懂得吧?”阮识嬉皮笑脸地跟在凌巍身边,欢喜的笑容里充满向往:“如果我爸今年还不同意,我就和他去时森旧址结婚。”
凌巍被气得胡子抖了抖:“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满脑子就知道谈恋爱。”
“我这次想来深花三区,就是因为离泛花五区很近啊,返程我就可以去找他。”阮识轻咳一声:“所以老师,您能不能替我保密呀,如果我爸问起来,你就说我被下派到别的分队去跑任务了,好不好呀?”
那时他站在帐篷外面,树影下是盛夏摇曳的风声,听着阮识表露甜蜜又恼人的心事,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感。
“等一下,我的鞋进沙子了。”阮识的声音从他身后飘过来。
谢旬微微蹙眉,竭力将自己不耐烦的情绪压下去,就这半天功夫,阮识一会说硌脚,让自己稍微走慢一点,一会又说太阳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他刚开始还耐着性子听抱怨,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
“别矫情了,出任务哪有不辛苦的,又不是来度假的。”他冷声道。
阮识被这么一呛,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凶我干什么!又不是我不想走的,脚底被石头硌到了啊。”
“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我才不跟你一起。”他俯下身子,语气里带着十成十的厌恶。
“哦,是我忘了,阮同学确实不是出任务的,是来见男朋友的。”
那句阴阳怪气的嘲讽就这么说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并不关他的事。
“管好你自己再说。”阮识气呼呼地扶着路旁的树,直到从鞋里倒出一块肉眼可见的碎石:“给我道歉。”
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并没有消散,谢旬懒得搭理他,只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没一会他就听见了那个人小跑着跟上的呼吸声。
这片土地有着属于自己的规矩,每个人都不能脱离团体而单独行动。
他们是如此地厌恶对方,却也离不开彼此,只能并肩同行。
到了上游后分头采集起土壤样本,阮识虽然嘴上嫌弃,可真正进入工作状态后,他的专注力和行动力都很优秀。
两个人动作熟练,不一会就装了好几袋。
“青山的土壤颜色是浅红的,越靠近上游的位置土壤的颜色就越深,在我们拨开两岸的花丛以后,注意到水底的暗红色并非是植物的倒影,而是上游本身的土壤颜色就是这样。”谢旬回忆道:“当时我们有想过用比较长的测量工具,不过因为水底的暗流干扰,最后也没取到上游水底的土,只是采集到了河边的。”
“你倒是帮忙啊。”谢旬头也不抬地将手伸向他:“拉住我,别让我掉进去了。”
阮识下意识后退,拒绝道:“不要不要,你身上都是泥,弄脏我的手怎么办?”
他顺手拿起包里的绳子,刚想用别的方法,下一秒就被拽住手腕带到了男人身旁。
一个失去重心没站稳,直挺挺地摔在了河边的泥巴地里,裤子被溅满了泥水。
“谢孤舟,你是不是有病啊!”阮识气红了眼睛,像只炸了毛的猫:“把我衣服全弄脏了,我就带了两身换洗。”
“不是说会弄脏你的手吗,衣服也脏了,手就不算脏了吧。”谢旬唇角勾起一个极为恶劣的笑容,“哦,这下能拉我的手了?”
内心深处某种隐秘的快感让他有些愉悦。
“讨厌死你了。”阮识说话的语调哆嗦着,却只能紧紧牵着他的手:“……明天,明天我就申请换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