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溯流唤出一团捆绳模样的法器,干脆利落地将人束缚在审讯椅上,随后看向岳听溪:“你想看我审他么?我虽为名门正道修士,但对这种人从不心慈手软。”
岳听溪倒是想留下来旁听,她对通幽师了解并不算多,既然抓到个活的,趁机“补补课”也不错。
但她又敏锐地察觉到,秦大小姐并不希望自己留下,便识趣地打消好奇心,朝门口走去:“我在外面等你。”
她还记得秦大小姐不放心自己跟秦府其他人接触,那就看会儿书吧,上午大小姐交给她的“人界规则”书还没翻过呢!
目送岳听溪走出隔绝屏障,秦溯流才催动灰蛾珠,唤醒赫蜃。
短短几个呼吸间,她的目光便转寒,如同看一名将死之人。
她其实对赫蜃并不陌生,只不过,与他相关的记忆全部都源自上辈子。
那年秦家一夜间被厉鬼邪祟灭满门,她身受重伤坠入妖魔界之前,最后一眼,见到的便是此人。
——十年前被蔺朝曜救助后失去下落的残废,失踪期间修行邪术鬼道,能够驱僵赶尸的高阶通幽师,赫蜃。
一旁火盆中的方形铁片早已烧得通红,秦溯流握住附着隔热法术的柄,面无表情地将它烫在了赫蜃的右肩。
赫蜃刚从昏迷中醒来,还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烫得惨叫不止。
“我问,你答。”他听见一道冰冷无比的女声下令,“如果你的回答让我不满意,你平时如何对待即将炼化的生者,我就如何对待你。”
即便过往遭遇过种种侮辱,赫蜃还是头一回见到一上来就动刑的人。
面对紫衣女人阴冷的目光,他哆嗦着身体,还试图装傻充愣:“我……我不知姑娘在说什么……”
话还未说完,他只觉腹中骤然绞痛,并且剧痛很快下到丹田处,似是有一只冰冷的利爪正虚握着自己近些时日才成型的元丹。
他顿时明白,眼前这名紫衣女人的话是认真的。
一旦他继续敷衍,就算能够侥幸捡回一条命,也留不住元丹!修为尽失就意味着沦为无用的废物,他这么些年苦苦积攒下来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还不如死了干净!
“青旭宗掌门为何来到你的住处?”
赫蜃本想松口,然而紫衣女人的下一句话,就令他滞住了呼吸。
……不能说!
他绝不能背叛蔺掌门!
“您认得我,可我并不记得与您有过什么交集。”他试图转移话题。
“找不到失踪的新婚妻子,青旭宗掌门大婚次日就敢潜入鬼市,寻求通幽师的帮助,想必你们平日里便交集颇深,否则出了如此大的事,他怎会第一时间想到你?”
他听见紫衣女人自顾自地问下去,怎料她也以“交集”为话题,并且直接坐实了“蔺掌门与通幽师相熟”的罪名!
“没有!蔺掌门当真是今日突然找上来的!”情急之下,赫蜃不得不解释,赶紧为蔺掌门澄清,“上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我还被蔺掌门痛骂一顿!他甚至威胁我,如果我当真执迷不悟,他就来收回这条命……”
“你既然还记得这些话,如今在这审讯刑椅上醒来,又有什么好意外的呢?”
紫衣女人只一句话,便堵住了他所有的解释。
“……什么……意思?”赫蜃又惊又惧地与她对视。
“真可怜,被算计了也毫无察觉,死到临头,居然还要为已经抛弃你的‘救命恩人’说话。”紫衣女人怜悯道,“非要我摊开说明白么?这是一个圈套,若你并未继续研究通幽师的勾当,就应该在一开始就严词拒绝他,但你却选择了为他备货……”
她故意顿了顿,“你说,他怎能不失望?怎能不下定决心——杀了你这个执迷不悟的诡道邪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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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坐在外头看书的岳听溪第五次探头,看向毫无动静的隔绝屏障。
怎么审了这么久?总不至于审个人还出事儿吧?
她一边冒出这种担忧,一边反复对自己强调:这可是审讯!对方嘴巴严的时候,就算审上一整晚都正常不过,更何况,秦大小姐应当只是想要多套点有用情报出来,更方便救人。
可是……“活傀儡”还在等着她们。
那位姑娘能等得了多久?沉眠中的她会感觉到痛苦吗?
岳听溪焦躁地收起厚书,踱来踱去几轮,还是忍不住上前,轻叩屏障。
“大小姐?溯流姑娘?”
她其实也没报太大希望,万一正审问到关键处,秦大小姐不理自己都极有可能。
谁知她话音刚落,秦溯流便走了出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寻我何事?”
【作者有话说】
大小姐:她喊我呢[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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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未来还长着呢!◎
岳听溪莫名觉得秦大小姐此刻的目光有些烫人。
自己恐怕还是打扰到她的审问,多少惹她不快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如实道:“我看不进书,等不及想救人。他招了吗?若是没有,还需要多久?”
“你喊得正巧,我最想知道的情况他都招了,余下的大可慢慢问。”秦溯流收回视线,走到她前方,“走,我们去救人。”
岳听溪的嗅觉向来敏锐,但秦大小姐经过时,她却并没有嗅到严酷审讯后残留的血腥气或灼烧味,也不知大小姐是不是用了净污咒再出来。
看守地下私狱的秦家人先前得令退出去了,她们一走到外头,便见这些人兢兢业业守在通道两旁。
人实在是太多了,岳听溪心中再好奇,也不打算这时就跟秦大小姐打听审出来的情报,默默与她一起离开地底,走向停放桃木匣的房间。
待秦溯流上前推开房门,岳听溪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里头的岚空明。
——《世事书》记载,最疼爱秦大小姐的秦夫人,在秦家的灭门之夜,她一人一剑,拼尽全力阻拦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杀虐的走尸厉鬼。
筋骨断裂无法挥剑,则用符纸,符纸耗尽,则以自身鲜血为媒发动秘术,凝作血刃血锁链,绊住尸鬼大军的前路。
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干,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岚空明才倒下,用性命为女儿创造出了一条生路。
岳听溪不由得多看了岚空明几眼,随后就听秦大小姐轻轻叹了口气。
“娘,这里有我和听溪姑娘便足够了。”秦溯流说话时,甚至试图把母亲往外头推推,“尸气重,有碍身子,您不可久留!”
“一具‘活傀儡’罢了,可别小瞧你娘的能耐!”岚空明却瞪了她一眼,轻轻拍了两下手,桃木匣自行打开,露出里头的受害者。
岳听溪下意识看过去,但见那女子颇有模样,也不知是被施了易容术,还是原本就长着一副“贵人相”,总之她的面容和气质的确都配得上一宗掌门之妻的身份。
只不过,与真正的大活人相比,这名女子的脸色可以说是格外惨白,毫无血色,唇瓣也微微发紫,令她想起话本中匪贼将人勒窒息之后的描述。
“须得用银针在特定穴位刺穴放血,逼出尸毒,再佐以药浴。”秦溯流说罢,拿出一块记录灵玉,递给岚空明,“我先为她施针,药浴便劳烦娘亲了。”
岚空明哪能不知道她还在担心自己的身体。
“行,你们也多加小心。”她没有再拂了女儿好意,接过灵玉,看向昏迷不醒的女子,“方才为娘解了桃木匣中的封印,探过她体内的情况,全身经脉都未打通,她并非仙门中人。不过想来也是,通幽师早就被驱逐出人界了,就算有残党,也不敢再将主意打到仙门修士身上。”
搁下话,她便离开了屋子,顺势关上门,施下防止打扰的隔绝屏障。
“要真是这样的话,这名女子既然能被运到鬼市,并且落到通幽师手上,要么是自己或者家人被人贩子坑蒙拐骗许诺了什么好处,要么是病重得走投无路,又从传闻里听说鬼市哪个人能治病,就过去碰碰运气。”岳听溪推测道。
耐心听完她的分析,秦溯流才开口:“此人曾是地字层红尘馆的艺妓,无父无母,自幼被卖到红尘馆,起先只是一名端茶倒水洗衣的杂役。”
“十三岁那年,她的歌喉被一位贵人无意发掘,因其相貌与气质并不算出众,当了艺妓便隐于帷幕之后,开始遮面卖唱。”
“半年前的冬月,她染了风寒,药被动过手脚,服下之后不仅风寒未能痊愈,还彻底哑了嗓子,连正常说话也难以令人听清。”
说到这里,秦溯流顿了顿,“但她仍想活命,不愿被馆主判作‘废物’丢出红尘馆,便揣着全部的银两与灵石,去鬼市寻良医。”
“那她是自己找上了赫蜃,还是有掮客?”岳听溪问。
“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另一名琵琶艺妓告知的传闻。”秦溯流答,“不过,那名艺妓曾受过赫蜃的‘恩惠’,时不时会从司掌悬镜城凡人丧葬的老相好那里顺来尸体给赫蜃,姑且也算掮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