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易容原本是要先服用特殊丹药的,但秦溯流怕这种由人族炼制的易容丹一不小心会让岳听溪现出妖身,便以灰蛾的法术为借口,替岳听溪拒了蔺风轻的灵丹。
她很快捏了一张安安静静的脸,松开手,问:“需要改动么?”
岳听溪定睛一看镜中的自己——嚯,感觉是照着青玉山人易的容,只不过没有青玉山人那般威严,只是一个瞧着就很寡言的年轻冷美人。
“我倒是没意见,只不过我家那位老祖宗就不好说了。”她其实挺满意的,但能否用这张脸,礼数上还得问一问青玉山人。
“无妨,还有几张脸备选。”秦溯流却道。
岳听溪:?
她的脸就这么被秦大小姐摆弄到了正午,期间还有蔺大小姐在旁边贴心地讲解易容术原理——大概是她刚才非常剧烈的反应让蔺风轻担心了。
饭点,三人去观鱼小榭吃了面,喂了会儿鱼。
趁着蔺风轻午间回房休憩,岳听溪捧着芥子冰轮,主动拉秦溯流进了寝殿,透露了青玉山人对灰蛾来历的猜测。
“……总之,青玉山人让我们务必借用灰蛾力量。”她边说,边仔细观察秦溯流的神情变化。
“老前辈说得不错,我这几日也研究了一番灰蛾,除却‘隔绝’,它确实能够联结两个不同空间的讯息。”秦溯流从容点头,“说起这个,我昨日试着用灰蛾追踪了一下送来玄水秘境详细地图的神秘协助者,你猜如何?”
岳听溪想了想,“难不成,此人也像给赫蜃封印因果信物的妖魔那样,被困在了秘境里?”
“是不是人尚且不知,但我已能确定对方所在的位置了。”秦溯流说到这,却是冷下目光,“玉琼门,冰川雪谷。”
听到这个地名,岳听溪一怔,随后脱口而出:“那不是蔺狗现在待的地方吗?!”
蔺风轻来秦府时,便告诉她们一直没有收到夺舍者的回讯,想必是被冰川雪谷拖住了。
但为何灰蛾能收到来自冰川雪谷的讯息?!甚至还是那么大一张地图!
“……难不成,我们以后还得去玉琼门一趟?”岳听溪皱眉。
因着玉琼门谄媚三长老干的腌臜事,她现在对整个玉琼门都没有好感,能不去就尽量不去。
“倒也不用,等夺舍者出来以后,我再进行一次确认便是。”秦溯流说了句岳听溪听不懂的话,而后直接转移话题,“扯远了,说回灰蛾。那冰川雪谷是玉琼门的试炼秘境,乃是一座被固定下来的特殊秘境,灰蛾既然能与里面的东西取得联络,应当也具备在其它秘境内跟外界沟通的能力。”
见岳听溪点头,她顿了顿,“若不能够,以我们三个的实力、法器与丹药,应当足够撑到被秘境丢出来的那一刻。”
——也是,神明遗留的这些秘境,到了关闭的时间都是会往外丢活人的,只要保证不死就好。
商议罢,岳听溪进了芥子冰轮,将今日换过的几张脸都给青玉山人看了看,让她挑一张。
这一过程里,她明显感觉周围冷了不少,甚至还有幻境模拟的雪花慢慢地落到身上、地上。
青玉山人最终,还是为她选了那张最像自己的脸。
“我姑且也算你的养母,就让这张脸去吓吓那些恬不知耻的老东西。”青玉山人面无表情道。
岳听溪就带着“脸”出去告诉二位大小姐了。
确定了容貌,接着便是针对骨架的微调。
然而一想起之前蔺风轻讲过的易容原理,岳听溪便决定跳过这一环节。
——若让懂易容术的人来调整骨架,是要进行肢体接触的。
蔺风轻不行,她连被她碰脸都浑身难受,至于秦溯流……
老实说,她不是很想被大小姐抱着捏骨,但又讲不出具体缘由。
毕竟不管在人族还是在妖族,姑娘为姑娘易容、化妆、丈量身材一直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于是她道:“我自己来?”
但这条路一提出就被蔺风轻否了。
“不行,听溪姑娘你从未接触过易容术,又不愿服用易容丹,哪怕我将其中诀窍和咒语细细说与你听,你也要弄伤自己!”蔺风轻蹙眉解释。
“那直接用灰蛾的力量呢?”岳听溪看向秦溯流。
“可以,但我不熟悉你的骨骼,骨架恐怕会跟这张脸对不上。”秦溯流道。
对不上,就意味着容易被识破易容术。
到头来还是要摸骨。
岳听溪一边想着“我就不能用妖族身份跟你们一起去吗”,一边沉着脸走向平日里睡觉的房间。
但她只是想想而已。
并非驭兽师的仙门势力跟大妖搭上关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她不能因为一时的情绪,给两位大小姐招来无妄之灾。
更何况,她近几日发现秦溯流开始看仙盟考试相关的书了。
秦大小姐生性不羁,原本是不屑于入仙盟的,因着如今家中藏了大妖,又扣留了通幽师,她才想着去为自己在仙盟谋一个职务,如此一来,也能及时掌握仙盟动向。
正因此,秦溯流这回入秘境,就更不能与妖族有关系了。
在房间里站定,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岳听溪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抬起。
“来吧,赶紧的!”
就她们两个,又在熟悉的地方,她勉强还能接受被秦大小姐熟悉一下骨架。
“得罪。”秦溯流简单道了声,将手放于她两肩。
她小心又细致,同时按捺心中喜悦,不知不觉又一个半日过去。
黄昏来临,火烧云将天空染得大红大紫。
总算让骨架与新脸适配后,岳听溪立即让秦溯流撤去易容术,蔫蔫地踱出门,径直走向九里香花田。
她心里不舒服极了,迫切想找片最让自己舒适的地儿静静。
花匠婆婆恰好为九里香浇完了午后的份,此刻花田附近空无一人,淡淡香味沁人心脾。
岳听溪一走近就看到了老位置,溜达过去坐下,闭起眼睛,仰头放空。
妖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便想到,如果今日易容之事真换成这个年龄的秦溯流来做,又会如何?
而后回忆起二十年前在山中时,“阿紫”好像还挺喜欢抱她。
既抱蛇身,也抱她这个人。
但被小孩子抱一抱,任由谁都不会多想。她甚至还当过幼妖们的“大树杈子”,从肩头到胳膊挂了一串小家伙。
……现在就不好说了,至少她很难描述自己的心情。
胡思乱想之中,她听见了琴声,悠悠地从远处传来。
弹得虽有些慢,但能感觉到融入了情绪,很宁静,静得像是要跟周遭环境融二为一。
这令岳听溪莫名有种回到溪山的错觉,不过她很喜欢此刻的氛围,干脆往座椅里窝了窝,享受起琴音。
而在另一边的观鱼小榭。
蔺风轻边抚琴,边对秦溯流道:“我还是头一回见你对某个人如此上心。”
她擅长弹琴,并且修习的心法也偏向静与净,亦因为一年之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百药谷,琴音也不知不觉变得能够与自然相呼应。
现下这几支曲子,便是对她知根知底的秦溯流拜托她弹奏的。
“是吗。”秦溯流淡淡应了声,没有展开多言。
“当然,我是不会察觉错的。”蔺风轻笑了笑,“前些年,你再度跟兄长讲清楚之后,我们便猜你会不会跟钱途或爱刀过一辈子。却不曾想,你竟是对一名女子分外倾情。”
秦溯流并未立即接话,目光盯着水中锦鲤,将饼屑捏碎了一点点撒下去。
“何以见得‘倾情’?”撒完饼屑,她才问。
“眼神、言语、动作,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蔺风轻答,“待在你们俩身旁,我总会觉得我是多余的。”
秦溯流沉默了一阵,“你不会觉得恶心么?我身为女子,却喜欢女子,这有违世间常理与阴阳法则。”
“那又如何呢?”蔺风轻却道,“我们修行之人,哪个不是逆天而行?逆阴阳法则又如何?不曾骗人,不曾伤人,也不曾害人,有何不可?”
“更何况,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从来都不禁磨镜、断袖之事。只是世人闲话多,公之于众必定会引来评头论足,那倒不如不说,与道侣好好修炼、过日子才是毕生所求。”
“……但我配不上她。”秦溯流喃喃。
蔺风轻这回却险些弹错一个音,幸而她的琴技早已炉火纯青,只愣神一瞬,便继续不紧不慢地弹了下去。
“我确实听闻隐世门派有诸多上古传承。”她并不知道岳听溪的妖族身份,便认为她是哪个位于深山的隐世门派,“但秦家也不差的,你不必妄自菲薄,大不了……等我杀了夺舍者,替兄长接管青旭宗之后,如果你还喜欢她,我去宗内搜来各种宝物,为你添一份厚礼。”
个中缘由,秦溯流不便与她细讲,便只是笑着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