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法医 第614节

  柳景辉大讶:“死后输入的?”
  “那怎么可能。”江远摇头:“人死了没办法正常输液的,而且,留下的针眼也不一样,如果是死后扎针,早就发现。这个受害人李彦民是生前输液的,而且应该是输了好几天的液体,死亡以后代谢停止,大量的抗生素就会分布在全身组织里,起到抗菌的作用,看这个理化报告,最后用的还是第一天提取的样本……”
  柳景辉这才有点听懂了,道:“就是说,死前多日,李彦民都在输液,他是真的生病了?还是被迫输液?”
  “应该是真的生病了,解剖出来的肺部是有感染的迹象的,但比较轻微了。另外,他手背上的针孔,第一次解剖的时候也是有确认的,只是当时没有往这边考虑,也没有筛查他的用药情况。”江远说着摇头,一般的感冒药的话,几天的时间都代谢干净了,也没必要去筛查。
  理化实验室之类的,也都是忙得要死的单位,不是刑警拿一堆东西过去,让人家全部查一边,人家就会照做的,被骂的狗血淋头倒是有可能。
  要求警方对刑事案件乃至于命案,做事无巨细的调查,归根结底是一种“csi效应”,属于是公众对于刑事科学技术的过高的诉求,而现实的刑事案件,是不可能得到电视剧水平的技术资源的,有些技术本身甚至都不可行。
  同样的,像是针孔这样的东西一旦出现,法医固然会给予重视,但首先考虑的就是吸毒,样本送检毒理实验室以后,做一遍常规毒品测试,基本就是结论了。除非专案组还有其他的证据或诉求,比如有消息表明死者使用了某新型毒品,那再做比较测试,否则的话,针孔提供的证据的溯源就到此为止了。
  一具尸体能够提供的证据是极多的,但大部分都不会对破案有帮助。
  而在本案中,江远做二次尸检的时候,手背上的皮肤已经不行了,再纠结针孔都没有意义了。同时,肺也已经被摘出去了,不过,就算是他做一次尸检,针孔和肺部轻微感染也算不了什么事,甚至可以说是刚好互相做了解释。
  虽然说普通人说的感冒,多的是上呼吸道感染,但现在人感冒发展到轻微的肺炎,也是很常见的事。李彦民当日关门歇业,很可能就是感觉到了身体不适,自觉是肺部感染以后,给自己输了液,并用上了强效的抗生素。
  又或者,他可能是前期用了普通的抗生素,感觉效果不佳,又换用了头孢哌酮。要说起来,他用的也没错,而且,在没有ct、血象之类的辅助下,其个人的体感估计是比较难受的,用头孢哌酮注射治疗,也算对症。加上其本人常年在诊所里工作,估计普通的二代头孢已经不太敏感了……
  “李彦民给自己输液,并且用头孢哌酮钠他唑巴坦钠输液,很可能跟他死亡这件事,以及跟凶手没有什么关系。”江远思来想去,放下了理化报告,给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很可能就是凑巧了,死者因为生病输液,正处于药物浓度较高的状态,接着就被杀死了,尸体也因此产生了防腐效果。”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柳景辉,此时都有点无语。
  忙活了这么久,结果得到一个与此无关的结论!
  柳景辉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只要是证据,都是有用的。
  念叨两句,柳景辉缓缓道:“如果李彦民死亡的时候,还处于需要输液的状态,那他当时的身体状态应该是不太好,需要在家静养才对。所以,要么就是有必须要出门的事情,要么,他应该就在诊所吧。”
  李彦民平时就住在诊所楼上的卧室里,他在靠近长阳市的镇里还买有一套小房子收租,想来也是不可能住过去的。
  江远点头,柳景辉的推理自然是有道理的。
  万宝明在旁有点着急,问:“我们去诊所都去了两次了,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也没有找到它是第一现场的证据。这样的话,还是熟人作案吗?如果是熟人作案,作案地点又不在诊所,那在哪里?”
  “李彦民如果是生病状态,很可能会有人上门探病?”柳景辉自己掏出本子来做起了记录,再对王传星道:“李彦民有几台手机?把他的通话记录,还有微信短信这些东西都再整理一下,尤其是五六七八这几天的通话记录和信息,着重研判一下。”
  “好的。”王传星也奋笔疾书,这些都是江远积案专班的警员们很擅长的东西,都不用余温书的人去做。
  “死亡时间应该是7号。”江远这时候也低头计算了一下,再抬头,道:“现在确定了造成尸体腐烂的程度与预期不相符的原因,死亡时间也就能够相对比较容易确定了。死亡时间基本可以认定是7号了。”
  lv6的死亡时间鉴定,此时也是火力全开了。
  “这是个好消息。”柳景辉连连点头:“总算是有所收获,这样来看的话,4号晚上,受害人李彦民关门歇业,当时应该就是有不舒服了,然后开始给自己用药,经过五号和六号两天,7号的时候,他体内的药品浓度已经很高了,结果遭遇不幸。”
  “8号的时候,李彦民的手机还发了信息给其他人。”万宝明低声道:“如果是7号死亡的话,8号的信息,就是凶手发的。”
  “是在村里发的?”柳景辉问。
  “对,是在村里发的。7号晚上关机了,8号早上开机后,发送了几条消息,之后就再次关机,继而消失了。”万宝明重复了一下此前的信息,再道:“手机的问题,我们之前也追踪过,没有太好的线索能跟下去。”
  “现在确认了死亡时间的话,就可以彻底确定,凶手至少在村子里出现了两天,很可能就是住在村里的。”柳景辉给出的这个结论并不稀罕,村里因为有厂房宿舍和出租屋的缘故,长期居留的人数超万人,如此繁华的情况下,要寻找凶手并不容易。
  尽管如此,柳景辉说着说着,情绪还是高亢起来,道:“进一步的说,村里的监控也是不少的。至少中心地段,几个交通要道都有监控,一些厂门口也都有监控。假如死亡时间确定为7号的,凶手很可能在7号当日出现在村里。最重要的是,凶手并不是一个人,至少凶手一个人,是无法弃尸的,对吧?”
  “嗯,受害人体重180斤,没有分尸,身上也没有磕碰的痕迹,如果是一个人搬运的话,需要非常强壮才行。”江远也没有完全排除单人作案的可能性,但所谓的非常强壮,从表象上也是能看出来的。
  “犯罪现场和村里的监控视频,我觉得可以再研究研究。”柳景辉再次祭出了监控宝典。
  第843章 关键点
  凌晨。
  一众人等驱车百余公里,抵达月洋村。
  一部分警员负责将能找到的监控视频都尽可能的找到,再派车送回刑侦支队。剩下的人,部分继续找监控,打电话联系人,再取监控。部分跟着江远重新勘察犯罪现场。
  现在基本已经可以认定,本案就是一起正常的含有运气成分的刑事案件了,柳景辉也就没有额外叮嘱增加人手之类的话,就是吃饱了等在图侦大队的办公室里。
  偶尔,柳景辉也会愿意去犯罪现场看一下的,这有助于他建立犯罪构想。但这一次的犯罪现场也是被仔细勘查过的,江远二次勘察,实在没什么花头,或者说,江远有可能看出来的东西,柳景辉是绝对不可能看出来的,他也就不去凑热闹了。
  夜色深沉。
  图侦大队的办公室里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图侦的刑警们也是被临时喊过来的,对于大队这个级别的图侦刑警来说,这也是比较少见的情况了,熬夜加班通常只有大案要案,以及领导的朋友丢了包包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平常时分,级别越高的单位,作息就越规范,到了支队一级,基本都能做到正常坐班了。
  除非,是江远这样的超级专家参与侦办案子的时候。到第一批监控视频取回来的时候,余温书都赶了过来,其他民警就更不用说了。
  所谓身体力行,就是不要看领导开会的时候怎么说,要看他会下面怎么做。领导要是下面喜欢找漂亮的女下属聊天的,那漂亮的男下属的机会就……要从中介身份寻求……领导要是平时非常尊重某名技术员,那下属们套小鞋的时候就会多想想。
  余温书花了那么多的钱在江远身上,还反向借调了那么多的精英警员到江远积案专班里去,这份投入放在任何一个支队里都是肉疼级别的,这本身也能说明余温书的选择。
  凌晨两点。江远返回长阳市,径直来到图侦大队。
  他在往返的车上睡了两觉,此时精神尚可,进到办公室,喝了两口水,就道:“李彦民的住所,不排除是第一现场的可能。”
  这个话,听起来跟之前的判断没有区别,但实际上是有区别的。在场的民警都懂得“不排除”是技术警的黑话,稍微翻译一下,就是有可能,但我也找不到证据。
  听起来有点不合理,但实际上,证据本身就是一个高要求,是民众基于保护自己的需求,而对警察做的要求,并不是唯一的标准。
  没有证据就断案,肯定会有冤假错案的形成。但身为人的民警,并不是只能基于证据才能做出判断。
  这就好像一名学生,听了一个学期的课,即使找不到确定无疑的证据,他还是可以做出轻松的判断:xx是个煞笔!
  又或者一名职场人,可能只需要一个星期,就可以不需任何证据的指出:xx和和xxx以外,剩下的都是纯沙币!
  柳景辉听到没有证据,反而振奋起来,道:“详细讲讲。”
  余温书和马继洋等人,也都坐直了听讲。
  江远斟酌了一下语言,道:“就现场勘察来看,受害人所住的卧室,很可能有张地毯,就铺在床边。因为地面的印记不是太均匀。我猜测,李彦民挨了一记之后,正好倒在地毯上,凶手则是将之一卷,就给整体带走了。”
  江远说到这里,又摊开手,道:“但这一点没办法确定,相隔的时间太久了,他那个房间的日照时间还挺足的。”
  “受害人身上有没有纤维证据?”柳景辉也是懂行的。
  “如果是羊毛地毯的话,在芦苇荡里,也存留不下来。”江远道:“这么长时间,基本都分解掉了。羊毛这种天然高分子纤维,本身就容易在湿热环境中分解,再加上断续几日都有雨,残留的羊毛也很容易被冲走了。”
  “羊毛地毯不少钱吧,结果就是越贵的材料越没用啊。”马继洋不禁感慨一声。
  牧志洋代为回答:“可能是买羊毛地毯的人,也没有计划死在地毯上。”
  马继洋翘起拇指来:“你这个话说的还蛮有道理的。”
  “另外一个关键点。”江远强调了一句,道:“虽然李彦民的卧室里,曾经有铺过地毯,但他死前这段时间,是否还有铺地毯,没人知道。李彦民本人跟亲戚交往的极少,少数谈过的女性朋友,也几乎没有发展成女朋友的。”
  “那他的生理问题怎么解决。”柳景辉立即注意到这个关键问题。
  江远愣了一下,对现场略做回忆,道:“没看到有自用的东西,倒是有两盒套子。自己解决?”
  “也许是有什么隐秘的老相好?”柳景辉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再严肃脸,道:“奸近杀,赌近盗,他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被人杀掉的话。要是跟人通奸的话,就很好解释了。”
  “通奸的意思,女方是有夫之妇,这么刺激的?自己不找女朋友,找别人的?”王传星想想都觉得刺激。
  “兴许就是真爱呢?”牧志洋杠他一句。
  “真爱就应该离婚啊,这都什么年代了,离婚有什么了不起的。”
  柳景辉“哼”的一声:“也许是兄弟叔伯的老婆呢?唐玄宗是那么好当的?”
  “还可以这样的?”王传星想说不理解,但唐玄宗的例子都出来了,又有什么不理解的,只是满心不解的恍然大悟。
  “所以,别以为村子里只有鸡毛蒜皮的事,那是你们对村子里的事情了解不够深。了解的足够深了,你们就会知道,村里有的是因为鸡毛蒜皮之事,也有辱父夺地,鸩兄图嫂、欺娘戏妹的生死大仇。”柳景辉也是给年轻民警开拓视野,说的浅尝辄止。
  缓了缓,柳景辉再道:“当然,这起案子,从熟人作案到陌生人作案,现在看来,很可能又要回到熟人作案了。目前来说,还是只能先看监控视频,等明天一早,再走访村里人问一问,看看是否有这样的情况。”
  “那就开始看监控吧。”江远抱着一壶参茶,坐到显示器墙的后面,由着图侦的民警开始操作。
  江父偶尔会研究研究养生的问题,晚饭的时候打电话给江远,知道他今天要熬夜工作,立即就打电话给长阳市熟悉的茶店,给煮了参茶送过来。
  江远自然不会拒绝,就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看监控视频。
  村里收集来的监控视频,素质更是千差万别,且不说清晰度如何,许多监控安装的位置根本就不合适,有的甚至连车牌都拍不全。
  图侦大队也有相应的软件去读这些视频,尤其是车辆相关的视频监控录像,已经有比较成熟的解决方案了。常见的有识别盗抢车辆,未悬挂号牌的车辆,或者车牌被遮挡的车辆。
  另外,像是车辆的轨迹也是判断的标准之一,比如有的车突然减速,或者在某一个地方绕行,又或者多次经过某个路口等等,这在人工观看的时候,都是比较难以发现的,但由软件去读的话,不长时间就能列出一票可疑车辆。
  江远也是优先看这些可疑车辆,看罢,又筛出几个嫌疑车辆,将之记录在一旁,再细细看当日下午的车辆。
  他现在对死亡时间有一个更明确的预估,但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这具尸体的死亡状况过于复杂了,预估的准确性最多只有七成,但这并不妨碍江远首先在这个时间段,投入更多的注意力。
  吸……
  溜……
  江远喝着参茶,不时的将有怀疑的车辆的车牌号记下来。怀疑的原因很多,包括但不限于车辆来往的方向,车辆的种类,车内的人员数量等等。
  而他记录下来的车牌也多达百个,等到早晨天亮了,民警就会循着这个名单,再次走访这些车主。
  假如此次走访没有结果的话,说不定就要喊徐泰宁参战了。
  第844章 圈
  清晨。
  清风拂面。
  清亮的露水还挂在风骚的柳枝上摇曳,青白色的路基还为无人践踏而孤枕难眠,青绿的小草才从老牛的嘴下劫后余生,余温书就坐上了座椅冰凉的比亚迪,前往月洋村走访。
  名单上的一百多家是余温书最后的希望了,这一百多家人里面,要是筛不出嫌疑人的话,江远就要动用徐泰宁了。
  这种情况下,哪怕早就不用出现场了,余温书还是亲自带队上了车。有他没他的调查方式可能是差不多的,但认真和细致程度绝对是不一样的。
  而到了调查走访的阶段,认真细致这件事就是最重要的事了。
  余温书用手轻轻的拍拍这辆新买的比亚迪,心里万分的舍不得。
  做警察的没车是不可能的,案子都不要做了,买了好车……余温书现在自然是不敢买好车的,堂堂支队长,就买一辆十几万的车,都害怕被黄强民盯上。
  但这些都建立在刑侦支队还有预算的基础上。否则,徐泰宁一来,预算消耗殆尽,那就别说是买车了,维持车队的开销可能都变成负担了。
  可要说不用徐泰宁……这样的话,余温书是绝对不认可的。
  刑侦支队是做什么的?刑侦支队是给全省各级刑警支队做兜底的。他们破不了的案子,很难侦破的案子,还有重要的、恶劣的、有巨大影响力的案子,都可以交给刑侦支队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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