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闻璱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他好像知道柳部长要说什么了。
“但是,弓铮皎长期精神图景状态不佳,突然患病便让他的萎靡症状直观体现在精神图景上。这让宫泰初发现了新的切入点——如果能够将一个人的精神图景和精神体切割,那就能够缓解排异了,不是吗?”
作为意识的两种投射,显然这种切割不可能靠前额叶切割来实现。
所以,通过植入芯片来仿真神经元信息,来让精神图景长期“掉线”,这就是宫博士的计画。
“他骗了轶榕。”柳部长有些咬牙切齿,“三十年前的医疗事故,轶榕一直惦记在心里,为了补偿张永荣,她才会毅然决然地拉起这个课题,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宫泰初私心的阴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个手术失败的孩子。”柳部长恨声道,“发生了意外不假,但她的结果本就是术前告知的可能风险,轶榕也准备了后续的治疗计画。如果不是发现这一切都是阴谋,轶榕根本不会自杀!”
闻璱看着他,皱眉道:“所以,教授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被利用,让课题的产出成果落入宫博士手中,才选择了自杀。而你,作为她曾经的得意门生还有……你却选择和她的仇人联手,把课题彻底完善?”
简直是荒谬。
柳部长怒道:“你懂什么?你以为宫泰初是那么好拉下马的人?他不要紧,可他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比寻常兄弟还要亲密更甚,甚至可以说无论怎样都会把他摘出来!”
他低声吼着,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弓铮皎:“就是你那个——”
没来得及把话说出来,闻璱用一记直拳打得柳部长“呜”地一声踉跄几步,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眼。
“说正事就说正事,别牵扯无关的人。”闻璱冷冷道,“弓铮皎不是加害者。”
而是完全被欺骗、被算计的受害人。
“你!”柳部长气得想骂人,然而一张口又牵扯动了刚才被拳击导致自己咬出来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噤声。
弓铮皎十分感动,上前几步拾起闻璱的手,百分刻意地吹了吹,满是心疼。
“我都知道了,其实没关系的。”他心里想。
但闻璱都这样替他动手了,他只可惜没能及时掏出终端把刚才的一幕拍照记录下来,又怎么会现在为了缓和气氛唱白脸,这不是拆闻璱的台吗?
闻璱挣开他的手,对他却也没几分好脸色:“我没事,你出去。”
公事公办得令人发指,前提是忽略他上一秒才为了私情而对柳部长拳脚相向。
弓铮皎只好又掩耳盗铃般地站远了几步。
闻璱继续对柳部长道:“现在我有几个问题。第一,那你现在的计画到底是什么?第二,弓铮皎患病这件事,确实没有希冕创辉的手笔,是吗?第三,你……”
他话语一顿,抿了抿唇,罕见地露出不确定的神色:“你给我的那个注射器里面,根本不是芯片,对吗?”
柳部长小幅度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冷笑一下,但抽搐的嘴角看起来并不嘲讽,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你真的很聪明,闻璱。”柳部长阴沉道,“三年前你拒绝我的时候,有想过今天你又主动来找我吗?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啊。”
“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柳部长道,“我先回答你的后两个问题,弓铮皎会患病与希冕创辉无关,但他病情恶化完全是宫泰初的安排,他的精神力级别太高,只有让他变得虚弱,宫泰初才更有可能承担得了他的精神体;至于芯片——确实不是,但其中究竟有什么,连我也不知道,那似乎是最高机密。”
“三十年前的医疗事故之后,为了给宫泰初擦屁股,宫董已经对宫泰初非常不爽。但几年前宫泰初决定利用弓铮皎重启课题,宫董居然默许了,你认为他是一个如此富有父爱的男人吗?”
“哈哈,说不定呢。”弓铮皎突然笑出声,“叔叔其实很在意血亲的。”
对亲生儿子宫烁、对双胞胎兄弟宫泰初,宫董都是一个如此富有感情,宽容而又细腻的人。
只可惜弓铮皎从来不在此列。
他笑声里多有无奈,也有些嘲讽,又怕闻璱在意,转过头冲闻璱眨了眨眼,表示自己这话只是为了呛柳部长,而不是真的难过。
闻璱明白柳部长的意思,能够让宫董看中的,必然是其中的利益。
但那利益究竟是什么?闻璱实在想不通。
芯片现阶段的造价极高,被移植精神体的特种人还必须是融合派特种人,这更是可遇不可求。
也就是说,即便攻克了所有技术上、生物上的难题,这一项目也难以大批量复刻。
哪怕放弃下沉市场,仅仅作为专供上层人士的定制,回报率也很难说。
左思右想,闻璱最终想到那枚注射器。
如果其中并不是仿真神经元信号的芯片,那或许,这就是一切的关键?
他沉思不动声色,彷佛心湖完全不因这些爆炸性发言而激起一丝波澜。
柳部长拿不准他的态度,只得继续讲道:“我的计画……我的计画都被你给毁了,你明白吗?”
弓铮皎又插话:“少血口喷人啊!”
“我提示过宁滂,让她留下能够作为证据的东西,可她不信任我,没有把任何东西交给我就死了。我去过水盘镇,她倒是聪明,把一切都藏在保护区里,线索给了张光霁这个小孩。我如果找关系来掘坟,必然会引起希冕创辉那边的注意,他们盯我盯得很紧。所以我才会暗中协助张律师,引导他追查这一切,可你倒好,闻璱,你把张律师给爆了!”
闻璱:“……”
他第一次有点淡淡的无语了。
但这事细究起来,闻璱觉得也不能全怪自己。
他叹了一声,只能问:“张律师现在在哪?如果拿到证据,你的下一步安排是?”
“宫烁的疗养中心里。”柳部长道,“他嘴巴很硬,不知道为什么,连死都能做出来的人,现在却一口咬定一切只是意外,甚至骗过了测谎仪。如果不是我去看过他,恐怕也会以为他真的失忆了。”
“至于接下来,我保存下来了这些年的很多书面性的证据,只可惜还是不够。如果宁滂和张永荣能够活着出庭作证的话当然最好……”柳部长闭了闭眼睛,那张眉梢眼角一向都向上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疲惫,“你也不用担心,做完这些,我就打算去陪轶榕了。”
死人注定不能复生,但宁滂的日记和留存的证据还算有力,张永荣的状态也在渐渐变好,或许有可能让他出庭作证。
虽然即便胜诉,对希冕创辉来说,或许仍然只是皮外伤。
闻璱便开门见山道:“你得安排我们见一面。另外,宫董究竟看中什么,你还没说。”
“我也不知道。”柳部长摇了摇头,“见面的事不算困难,但宫董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明确地表示过——弓铮皎必须死,他这条命的价值很大。”
闻璱听惯了这话,如今已不为此感到波动,问道:“节省公关的价值?大义灭亲的价值?”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豆浆泡油条的时候还是不加糖更好。
“没那么简单。”
这个问题似乎终于让柳部长找回一丝重回上风的感觉。想到弓铮皎是他最恨的宫家人,他便为这豪门恩怨自家人打自家人而想要发笑。可想到闻璱和弓铮皎的关系,他又难免联想到自己,生出几分兔死狐悲来。
叹了一声,柳部长缓缓开口:“具体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给你的那枚注射器,其实是宫董命人研发的,而不是宫博士,它堪称是为了弓铮皎量身打造的——”
“粘贴它之后,弓铮皎就必死无疑。”
闻璱当即眼神一凛。
他还记得自己编过什么谎,语气不善道:“那你还给我?现在我用了,我的精神体消失了,就是因为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那里面本来也不是什么新型毒素,否则尸检很难通过。”柳部长坦然道,“我拿到这样东西很不容易,多一件都没有了,也没来得及对它做太多研究。”
“那你交给他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这件事说清楚?”闻璱愠怒。
万一真的有谁一时冲动,弓铮皎现在岂不已经不明不白地躺板板了。
“我哪知道你会那么冲动!”柳部长也怒了,“闻璱,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是一个理智、可靠的人,谁知道你谈了恋爱就扔了脑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我真是瞎了眼了!”
闻璱:“……”
这么说柳部长的分析其实无误,因为闻璱确实很谨慎地对待那枚注射器。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柳部长总结,“你去找张律师,拿到宁滂留下的证据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