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孙俏雨在心里劝自己别对这些不着边际的可能性抱有太大的信心,她像以前变小后无数个失眠的晚上一样安慰自己,或许就是天将降大任于她,就是要让她小小手办受尽磨难、郁郁不得志,却忽然听到程域掷地有声的一字一顿。
  “那我就养你一辈子。”
  “……”
  一辈子的承诺,两个人在热恋期,的确动不动就会挂在嘴上。
  然而一辈子很长,五年十年,在人生的纬度里,也不过只是小小的一段路。
  禅房的门被关上,不大的一间小屋子在骤然间陷入一种真空般的安静里。
  孙俏雨盯着房梁上明亮的顶灯失了几秒神,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她忽然很想再看一眼程域当年写在那块心愿木牌上的字迹。
  只是以她目前的体型,要从清水寺前往相思树,难度不亚于西天取经,指不定程域铩羽而归回到这间禅房里,她都还不一定能走到那片芦苇荡,所以在短暂的思考后,孙俏雨很快就制定了一个周密的出逃方案。
  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程域就跟她说过,湖心岛被列为湿地内的重点生态保护区域后,景区管理办给清水寺拨了款,由里面的僧人负责对相思树进行日常维护,所以每天固定早晚都会有一次浇水除虫。
  孙俏雨坐在敞了一条缝的窗沿上,一边蹲守着过往的可疑僧人,一边回忆六年前的程域。
  如果认真琢磨当时在湖心岛旅游的细节,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程域是在这里长大的,不然他不可能会对岛上的一切都那么熟悉。
  哪里可以吃到好吃的糯米糕,哪里的凉棚人会比较少,不同区域景点的开放时间,以及相思树下那个纪念品摊位里的典故——他们当时在相思树下买过两个钥匙扣,圆圆的金属扣下吊着一扇很不起眼的棕色小门,程域告诉她,这是用掉下来的相思树枝雕刻出来的纪念品,因为相思树百年来受清水寺的浇灌,在岛上的居民看来,能通神灵。
  “那为什么这个纪念品不是雕成树木的形状,而偏偏是一扇门?”
  “你是忘了相思树的传说吗?女子在岸边翘首以盼等待情郎,如果有一扇可以随时抵达情人身边的门,那是不是就不用没日没夜地等下去了?”
  懂了,这就是湖心岛的爱情任意门。
  在孙俏雨一言难尽的“还能这样”的表情里,程域将钥匙扣挂到她的帆布包上。
  程域:“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把它解下来,就算换包了,这东西也得跟着一起换过去。”
  孙俏雨:“那要是我们分手了呢?”
  程域露出一副“我不想听这种鬼话”的嫌恶表情,生气地说:“我们不会分手的。”
  孙俏雨见他不开心,立刻很熟练地用亲亲去哄他,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偷偷给他贴了一张“迷信”的标签。
  然而分手以后,她的确没有擅自将那个钥匙扣解下来,她只是将所有跟程域有关的东西都收在一个高高的柜子里,就好像自己从未谈过这样一段恋爱。
  思绪又莫名跳回到了出车祸的那天。
  她起早出门,匆忙间豆浆打翻,泼脏了装资料的公文袋,家里一时之间找不到对应大小的包袋,保姆将曾经那只承载了她很多记忆的帆布包拿出来的时候,孙俏雨盯着上面挂着的那个深棕色的任意门钥匙扣,甚至有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恍惚感。
  微弱的星光里,一个挑水的布衣僧人从偏角的黑暗中朝她所在的窗台走来。
  孙俏雨收回思绪,沉着地静气凝神,在僧人即将约过她时,大着胆子跳上了他肩头的扁担。
  寺庙里悠扬的钟声和袅袅的檀香被渐渐抛在她身后。
  孙俏雨小心翼翼地坐在一摇一晃的扁担上,看着前路月明星稀,看着那株越来越近的、冠盖满庭的相思树——
  清风拂耳过,在远离程域的世界里,勇敢的翘翘大王终于开启了第一场真正属于自己的大冒险。
  第18章 018-故剑情深【想要让仙女翘翘永……
  018
  宿命如同两颗背向滚动的齿轮,在孙俏雨离寺庙越来越远的时候,程域却一脚踏入清水寺的正厅。
  满墙的长明烛火将古朴的木塔佛像映出一种神圣的巍峨感。
  那盏名为“孙俏雨”的长明灯,在寂寂的古刹内,豆大的烛火轻轻跳动,微末的生命力,不知是蓄势待发的新生,还是苟延残喘的回光返照。
  不疾不徐的木鱼声中,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域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
  “所以,您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从一条时间线跳跃到另一条时间线?”
  穿着僧袍的老住持慈眉善目:“凤凰涅槃,所谓的长生之法,也不过就是将记忆代代传承,上一条时间线的人,融合了下一条时间线的记忆,那么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
  “佛国有三千世界,每个小世界里虽然都住着一样的人,却因为不一样的因果而走向各自不同的结局,三千世界就如同无数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互不重叠、互不干扰。”
  程域静默片刻:“那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能够让一个人实现不同时间线的穿越?”
  “……”
  “总不至于是一次非常随机的行为,她有可能突然之间来,”程域停顿了几秒,忽然声线微低,“也有可能突然之间离开?”
  住持想了想:“老衲之前也没听过这样的怪事,不便妄语,只是料想大概只有一个人身处绝境,才有可能踏入绝处逢生的法门。”
  程域:“……”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孙俏雨出现在他家里的那天,恰好就是她出车祸的那天,但问题是,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出现在他的家里,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这中间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因果联系?
  程域思索了一会儿,就换了一个既不会暴露孙俏雨真实情况,又能准确问出心中疑惑的方式向住持提问。
  老住持今年九十二岁,当得上“长寿”二字,在湖心岛住了一辈子,听过不少口口相传的神话,对上程域心事重重的眼睛,即便知道他有所隐瞒,也不想去拆穿他的心思,只慈祥地笑了笑,示意他在长明灯架前的一块蒲团里坐下:“我记得你小时候来寺里帮忙,我同你讲过一个故事?”
  程域:“爷爷同我讲过很多故事,具体是哪一个?”
  他幼年家庭不睦,妈妈害怕他在家中跟着自己一起挨打,就会托清水寺的和尚们照顾他。
  其实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妈妈美其名曰让他在寺庙里帮忙,实则是让他待在里面避难,省得那
  个男人打输了牌就在他身上撒气。
  那时候,偌大一座清水寺里,所有人都对他很好,尤其是住持,隔三差五会往他手里塞把糖,也会讲故事哄他,几乎把他当成亲孙子一样疼爱。
  住持:“就是那个叫沈三的庄稼汉被朝廷强征入伍却意外归家的故事。”
  “……”
  “故事里的沈三原是一个村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庄稼汉,因为日常喜欢研究药草,便自学医术,多年来也治好过不少穷苦人家的病,在一次行医途中被朝廷强征入伍,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客死异乡的时候,却在某日清晨,发现他披头散发、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相思树下。”
  “……”
  “众人都很吃惊,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沈三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记得自己前一晚还在苦寒的北地打仗,军饷告急,将士们只能饮雪充饥,他以为这次多半是要冻死在异乡了,便拔了发髻上的木簪,想握着故乡唯一的信物死去,也算是一种落叶归根,却不料醒来正巧躺在了相思树的绿荫底下。”
  “……”
  “村子里有名望的长者检查了沈三身上的冻伤,询问了他那支不翼而飞的木簪的来源,在知晓是他妻子拣了相思树的枯枝给他削制而成的之后,便如释重负地长叹了口气,说是相思树显了灵,然后长者便派人叫来了沈三的妻女,欢欢喜喜将他迎回了家,后来沈三就真的在那与世隔绝的水岛上寿终正寝。”
  住持的声线低沉和缓,讲一个被代代相传了无数辈的故事,然而这个故事在幼年的程域看来,与其说是传奇故事,倒不如更像个聊斋,虽然是皆大欢喜的团圆结尾,但故事中诸多不合逻辑的地方听起来其实很无稽,以至于他当初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总是走神。
  住持鹤发白眉,他念了一辈子的经,也耳濡目染了许许多多不外道的传奇。
  老人慈祥的眉眼微微弯起,语声带笑,好似安慰道:“所以,如果参考祖辈传下来的例子,应当不存在你所担心的情况。”
  程域:“……”
  那孙俏雨忽然变小了,又是怎么回事?
  他没办法再像之前一样在体型这个问题上三言两语糊弄老住持,毕竟这种太过脱离常理的情况,说出来,都怕别人将他当成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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