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但是,他的好哥哥,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果不其然,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皇帝的旨意便到了。
明面上是嘉奖他在北境立下大功,赐下金银锦缎,派太医院院判亲来诊脉,叮嘱他“安心静养,保重身体”,实则勒令他在府中“休养”三个月,无诏不得入朝,不得会客,形同软禁。
“休养?”
周衡昌看着宣旨太监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周胤想用这金丝笼困住他,慢慢剪除他的羽翼?
可惜,他早已不是那个对兄长深信不疑、甘愿上阵杀敌的弟弟了。
静儿的死,影八的命,还有那无数被旱灾吞噬的百姓,被偷梁换柱的军中补给……都在他心头燃起了焚天之火。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走出天牢,而是将那金銮殿上的虚伪帝王,彻底拉下马来!
周衡昌摒退左右,独自坐在冰冷的书房里。
在他桌案上摊开的,是暗卫呈上来的关于周明珠近两年起居的详细记录。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却透露出惊心动魄的异常。
“王爷离京三月后,郡主与柳氏关系骤然变冷。柳氏数次登门探望王妃,均被郡主拦下,以‘母妃需静养’为由婉拒于院外。柳氏所赠珠宝玩物,亦被郡主命人原封退回,言其‘无功不受禄’。府中长史曾见郡主于花园偶遇柳氏,神色冷淡,未行全礼便匆匆离去……”
“王妃病重弥留之际,郡主性情变化较大,复又亲近柳氏,对其言听计从。王妃薨逝后,郡主悲痛欲绝,然丧仪诸事,多赖柳氏操持安抚,郡主对其依赖日深……”
周衡昌的手指死死捏着纸张边缘,指节泛白。
离京三月后,那正是静儿身体开始明显衰败的时间点。
明珠为何突然对柳思琪态度大变?
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柳思琪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一个疯狂又冰冷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他要赌一把,赌明珠那短暂的反常背后,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周衡昌沉默了许久,唤来心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去把柳思琪‘请’到王府地牢。记住,要让她在‘不经意间’发出点声响,务必让明珠听到。”
傍晚时分,庆王府深处,属于周明珠的绣楼附近,白日里勉强维持的平静被打破。
一阵隐隐约约、凄厉又压抑的女子哭喊声,断断续续地从地下传来。那如同鬼魅的呜咽声,穿透了厚重的石板,钻进周明珠的耳朵里。
“啊!饶了我……饶命……王爷……我说……我都说……是皇后……是皇后娘娘……”
那声音,是柳姨?
周明珠猛地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她惊恐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柳姨被抓了?父王在审她?
柳姨,她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那个秘密……那个自己不是庆王妃亲生女儿的秘密,是不是被父王知道了……
周明珠再也忍不住了,她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赤着双脚,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她像无头苍蝇般在黑暗的回廊里奔跑,只想逃离那可怕的声音。
慌乱中,她一头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周明珠抬头,对上的是周衡昌那双毫无温度、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一身玄衣,如同黑夜中的魔鬼一般,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父……父王!”周明珠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就要瘫倒。
周衡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压迫感:“明珠,告诉父王,你知道了些什么?你在怕什么?你当初……为什么突然疏远柳思琪?”
“我……我没有……我不知道……”周明珠语无伦次,泪水汹涌而出。
“不知道?”周衡昌猛地将她拉近,那双冰封的眼眸死死锁住她惊恐的瞳孔,“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她送的礼物退回去?为什么在她靠近你母妃时如临大敌?明珠!”
他厉声喝道,如同惊雷炸响在周明珠耳边,“看着我,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关于你母妃,关于柳思琪,关于……你自己的秘密。”
最后几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周明珠最后的防线。
“不!!!”
周明珠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涕泪横流,拼命挣扎,“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是我娘,她不可能是我娘!她是魔鬼!是她害了母妃!是她……”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长久压抑的恐惧和心底那个沉重的秘密终于彻底爆发,“她亲口跟我说的,她说母妃身体里的蛊毒是她下的,她说我……我根本不是母妃生的!我是……我是……”
后面的话,她死死咬住嘴唇,再也说不出口,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周衡昌脑海中炸开,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怀疑,所有的违和感,在这一刻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而恐怖的链条。
柳思琪亲口承认下毒!
明珠不是静儿所生!
周衡昌忽然明了,当年静儿差不多同时和柳思琪一起诞下女婴,明珠对柳思琪态度发生剧变的时机……
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如此恶毒!
“来人!”周衡昌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对柳思琪严刑逼供,立刻!马上!给我用最狠的刑!我要她亲口说,一个字都不许漏!”
他猛地松开周明珠,任由她像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地。
周衡昌踉跄着后退两步,背靠着冰冷的廊柱,他仰起头,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喉间发出困兽般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
他以为的丧妻之痛已是人间至苦,却不知,命运早已在他最幸福的时刻,就对他和静儿施以了最残忍的凌迟。
他的静儿,不仅承受着蛊毒的折磨,还背负着失去亲生骨肉的巨大痛苦。
这一切,都拜那个毒妇所赐!
而他……他这十八年来,竟然把仇人之女捧在手心,视如己出!
“啊!!!”
一声凄厉绝望、如同灵魂被生生撕裂般的悲吼,终于冲破了周衡昌的喉咙,响彻在死寂的王府夜空。
他双手死死抓住胸口的衣襟,仿佛要将那颗被真相碾得粉碎的心脏掏出来。他的白发在夜风中狂舞,衬着他瞬间灰败如死人的脸,宛如从地狱爬出的复仇厉鬼。
他的女儿……
他和静儿唯一的骨血……
她在哪儿?她还活着吗?
53
第53章 神医
◎我徐闻道出手救人,素来有三个条件◎
庆王府的秘密地牢中,血腥气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柳思琪被铁链悬吊在刑架上,她曾经精心保养的容颜如今肿胀扭曲如厉鬼,华美的衣裙也早已被血污和鞭痕撕裂。
她仅剩的一只眼睛透过肿胀的眼皮缝隙,死死盯着周衡昌手中那柄寒光森然的匕首。
昏黄的烛火下,那锋利的刀尖正稳稳抵在周明珠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当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周明珠在昏迷中无意识的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这声-呻-吟,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碾碎了柳思琪残存的所有抵抗力。
她可以忍受剥皮拆骨的酷刑,可以咒骂周衡昌到地老天荒,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骨肉,死在自己面前。柳思琪清楚地知道,周衡昌他绝对敢把匕首捅进去。
“不,住手!我说!我全都告诉你!”
柳思琪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破碎嘶哑,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绝望的毒液。
“文静那个贱人的孽种……哈哈哈……那个小短命鬼……她早就死了,死得透透的了,就在她和明珠互换的那天!”
她猛地昂起头,仿佛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将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怨毒与扭曲的爱恋,化作最恶毒的诅咒,疯狂地向周衡昌倾泻,好像要将他一同拖入地狱。
“是我亲手把她扔进河里,是我送她下去见了阎王!文静那个蠢货,她活该!她凭什么独占你的宠爱?她凭什么生下你的孩子?她只配在蛊虫啃噬的剧痛里烂掉,只配在绝望里咽气,只配在皇陵里化作一摊枯骨!”
“而你,周衡昌!”
柳思琪疯狂地扭动着残破的身体,锁链哗啦作响,她仅剩的眼睛里燃烧着刻骨的快意。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你把仇人的女儿当眼珠子捧了十八年,哈哈哈……你活该一夜白头!活该痛失所爱!活该孤家寡人!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注定活在痛苦里,永远别想解脱,永远!”
柳思琪尖利疯狂的诅咒如同淬毒的冰锥,一根根狠狠钉入周衡昌的心脏。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眼前天旋地转,喉头腥甜翻涌,支撑他走到此刻的最后一丝关于血脉的渺茫微光,被这极致的恶毒彻底扑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