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阮玲珑亲自询问,赵铮在一旁记录。
  那些尘封的、血淋淋的往事被一件件揭开。
  一年前那场将活人当作猎物的“游戏”,并非第一次。程嘉禾在程家山庄豢养猛犬,时常驱使猛犬撕咬看不顺眼的下人取乐。
  曾因一个婢女不小心打碎了他心爱的玉器,他便命人将那婢女活活杖毙。
  更有甚者,他看中了一个佃户家的女儿,强行掳入山庄,那女子不堪受辱,投井自尽,其父母上告无门,反被程家诬陷讹诈,最终落得家破人亡!
  桩桩件件恶行,触目惊心!
  每一条人命,都浸透了程嘉禾的残忍和程家的包庇。
  阮玲珑听着这些控诉,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她将这些血泪证词,连同那些苦主按下的手印,小心翼翼地整理好。
  “程家势大又如何?”阮玲珑看着手中厚厚的一沓罪证,声音冷冽。
  “我就不信,这朗朗乾坤,容不下一个公道!若平安镇容不下,若卢县令顶不住,那我就带着这些罪证,进京,告御状!哪怕敲登闻鼓,我也要将他程嘉禾的罪行,昭告天下!”
  她眼中闪烁着末世磨砺出的决绝与无畏。
  为了守护来之不易的家,为了那些枉死的冤魂,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三天三夜,在程府管家度日如年的煎熬中,终于过去。
  程嘉禾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悠悠转醒。
  他茫然地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脸颊处更是火辣辣地疼。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裕民山庄门前,阮玲珑那冰冷鄙夷的眼神和飞刀擦脸的惊悚瞬间。
  “水……”程嘉禾嘶哑地开口。
  “少爷,少爷您终于醒了!”一直守在床边的管家惊喜交加,连忙端来温水。
  程嘉禾喝了水,稍微缓过神,立刻想起昏倒前的屈辱,脸色瞬间狰狞。
  “阮玲珑,那个不识抬举的贱人!还有那个老东西,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外面……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管家看着少爷阴鸷扭曲的脸,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隐瞒,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三日外面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平安镇沸反盈天的舆论和百姓围堵府邸,甚至投掷秽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少爷,如今外面群情激愤,都在声讨您,说您……说您……”管家吞吞吐吐。
  “说我什么?如实道来!”程嘉禾厉声喝问。
  “说您,意图污蔑掳掠裕民夫人,贪图美色,还……还……”管家声音越来越小,“还……还把你以前在庄子上,处置下人的一些事情,都……都传开了。现在整个平安镇,甚至外面,都在议论……”
  “什么?!”
  程嘉禾如遭雷击,猛地坐起身来。因为动作太急,牵动脸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但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管家后面的话。
  他的那些“旧事”……竟然被翻出来了?
  还传得人尽皆知!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暴怒瞬间淹没了他。
  他精心维持的“贵公子”表象,他那点见不得光的癖好,竟然被阮玲珑那个贱人当众扒了个精光!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阮玲珑,我要你死!我要你不得好死!”程嘉禾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起来,他抓起手边的药碗狠狠砸在地上。
  顿时,瓷碗碎片四溅。
  他苦心营造的一切,他视为囊中之物的“猎物”,竟然反过来将他撕咬得遍体鳞伤,名誉扫地,这让他如何能忍?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京城,程府。
  一封来自平安镇的八百里加急密信,被随从颤抖着双手,呈到了程家家主程远山的书案上。
  程远山看着信封上“平安镇程府管家亲启,十万火急”的字样,心中莫名一沉。
  他拆开信,快速阅读起来。
  信中的内容,如同一个个炸雷在他脑海中爆开。幼子嘉禾在平安镇与裕民夫人阮玲珑发生剧烈冲突,当众受辱:被打耳光、飞刀惊魂;随后离奇昏迷三日!
  平安镇舆论彻底失控,百姓围府投掷秽物,声讨程嘉禾。
  更可怕的是,程嘉禾在程家山庄草菅人命,虐杀下人的旧事被翻出,传得沸沸扬扬!程家声誉遭受重创!
  “混账东西!”一声震怒的咆哮响彻书房。
  程远山猛地将手中的信纸狠狠拍在桌案上,力道之大,震得桌上的名贵青瓷茶盏跳了起来,然后“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程远山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惊怒交加的火焰。
  “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竟敢去招惹那个阮玲珑,还捅出如此大的篓子!”他气得浑身发抖。
  程远山心里清楚,新帝周衡昌登基后,程家看似因押注早而风光,实则根基不稳,全赖新帝念几分旧情和他们在饥荒时散粮的举动。
  裕民夫人阮玲珑是什么人?
  那是新帝亲自下旨褒奖、亲封的“裕民夫人”,是大周朝度过饥荒的大功臣。
  她的名声和圣眷,如日中天!
  程嘉禾去招惹她,还被人当众扒出如此多不堪的旧账,这简直是把自己、把整个程家架在火上烤。
  新帝正愁找不到借口整顿他们这些前朝旧勋,这不是把刀子亲手递过去吗?
  “来人!”程远山对着门外厉声咆哮,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杀伐之气。
  “立刻派人,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个逆子给我绑回京城。胆敢反抗,打断他的腿!另外,备厚礼。我要亲自去,拜会裕民夫人!”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他知道,程家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止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79
  第79章 糊涂
  ◎她,绝不会妥协!◎
  程远山派去平安镇“接”儿子的人快马加鞭,却终究晚了一步。
  他们抵达平安镇时,看到的不是紧闭的程家别院大门,而是县衙门口贴出的告示。
  程嘉禾已被平安镇县衙以“意图污蔑掳掠朝廷命妇”、“虐杀婢女”、“强抢民女”等多项罪名正式拘捕收押。
  卢文清顶着巨大的压力,在阮玲珑提供的人证和物证,以及程嘉禾当日嚣张言行的事实下,硬是签发了拘捕令。
  程家派来的管事拿着程远山的亲笔信函,试图以“误会”、“带回管教”等理由要求卢文清放人,甚至暗示程家的权势。
  然而,此刻的卢文清已经被汹涌的民意和裕民夫人的强硬态度架在了火上。
  他知道,自己若此刻放人,不仅前程尽毁,恐怕连府衙都走不出去,下一个被人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的人就是他。
  卢文清只能严肃着脸,搬出“证据确凿,需按律羁押,等候审理”的官话,坚决不放人。
  程家管事交涉无果,只得将最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正在赶往平安镇途中的程远山知晓。
  “混账!卢文清区区一个七品县令,安敢如此?”
  疾驰的马车内,程远山接到飞鸽传书,气得脸色铁青,一掌拍在车辕上,震得车厢嗡嗡作响。卢文清这个名字,被他咬牙切齿地记在了心里。
  程远山一边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一边疲惫地揉着眉心,想办法替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收拾烂摊子。
  程嘉禾在程家山庄做的那些事,他并非完全不知情,只是在他眼中,那些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贫民的命,贱如草芥,如同浮萍,死了便死了,何须挂怀?
  只要不闹大,不影响程家的体面,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远山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小事”会成为刺向程家的利刃,更想不到会是因为一个所谓的“裕民夫人”。
  “难道就因为这个阮玲珑得了陛下几分青眼,就能颠倒乾坤,推翻这千百年来的尊卑纲常不成?”程远山心中愤懑,却也升起一丝警惕。
  这个阮玲珑,不简单!
  在赶路的间隙,程远山早已命人加紧调查阮玲珑的底细,尤其是她与“阿花”的关系。这是他手中可能翻盘的最后一张牌。
  然而,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平安镇时,更坏的消息正在等着他。
  卢文清顶不住压力,也深知此案牵扯太大,已按律将程嘉禾连同初步卷宗,移送州府大牢。
  这意味着,案件已经升级,脱离了平安镇这个小池塘,进入了更大的、也更难操控的层面。
  “废物!一群废物!”
  程远山在程家别院的书房里,再也控制不住怒火,狠狠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碎裂声刺耳。他精心策划的“亲自接人、私下和解”计划,第一步就彻底落空。
  这时,派去调查的心腹终于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老爷,查清楚了。”心腹的声音带着谨慎,“那个裕民夫人阮玲珑……应当不是当年程家山庄的逃奴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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