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周衡昌听着,脸色越来越沉,尤其是听在到程嘉禾竟敢觊觎和污蔑他亲封的裕民夫人,程远山更是胆敢焚毁御赐牌匾、刺杀功臣时,眼中更是寒芒爆射。
  怒火在他胸中翻腾,然而奇怪的是,那原本隐隐如针刺的头痛,在阮玲珑清越的声音中,竟渐渐平息下来,仿佛她本身便是一剂良药。
  “好!好!你和你的家人平安就好!”周衡昌连道两声好,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朕,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周衡昌看着阮玲珑,越看越觉得顺眼,那份莫名的亲近感让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阮玲珑身旁沉默如山的赵铮身上。此人……似乎有些面熟?
  “赵铮,”周衡昌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朕看你,颇有几分面善。不知令尊令堂是?”
  赵铮没想到皇帝会问起这个,他微微一怔,随即恭敬答道:“回陛下,家父名讳赵承德,家母徐晓筱。双亲……皆已故去多年。”
  “赵承德?”周衡昌眸光一闪,这个名字,该不会是……
  他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御案前,提笔在纸上飞快写下“赵承德”三个字,然后对身旁的内侍总管沉声道:“速去御书房,将朕珍藏于西侧紫檀木柜最上层,那个玄色锦盒中的画卷取来。”
  内侍总管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知皇帝此举何意。
  很快,画卷取来。周衡昌亲自解开丝带,缓缓展开。
  那是一幅人物小像,画上是一位身着戎装,但英姿勃发的年轻将领,只见他手持长枪,目光如炬,整个人眉宇间充满了豪迈与坚毅。
  周衡昌亲自将画卷展示在赵铮面前,目光灼灼:“赵铮,你且仔细看看,画上之人,你可认得?”
  赵铮的目光死死锁住画卷上那个身影,眼眶瞬间红了。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坚毅的神态……正是他记忆深处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回禀陛下,此……此人的确与家父容貌极为相似!”赵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果然!”周衡昌长叹一声,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感慨。
  “难怪朕总觉得你面善。赵承德……他曾是朕当年在北境军中的袍泽,是朕麾下最勇猛善战的先锋将军之一。他为人忠义,武艺超群,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只可惜……”他摇摇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天妒英才,未能再会。”
  得知赵铮竟是赵承德之子,周衡昌心中对阮玲珑夫妇的亲近感与保护欲更盛。
  他当即下令:“玲珑、赵铮,你二人及家人此番受惊,也与朕御下不严相关,致使程家这等蠹虫为祸。此案,朕必亲审,还尔等一个公道。”
  “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你们便安心住在朕昔日的府邸。那里虽空置已久,但一应俱全,守卫森严,绝无人敢再扰你们清净。所有涉案人证物证,朕皆会亲自派人接管看押。”
  “谢陛下隆恩!”阮玲珑与赵铮齐声道谢。
  阮玲珑心中对这位铁血却又念旧情、明是非的新帝好感倍增。
  赵铮更是心潮澎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父亲那段壮烈的过往,对父亲的敬仰更深,也对眼前的皇帝多了一份源自父辈的信任。
  当夜,庆王府旧邸,现为皇家别苑内,阮玲珑和赵铮终于得以在安全的环境中稍稍喘息。
  然而,皇宫内的周衡昌,却难以入眠。
  白日里阮玲珑那双清澈坚韧的眼睛,赵铮那张酷似故友的面容,以及徐晓筱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
  “徐晓筱……”周衡昌喃喃自语,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
  当熟悉的头痛再次发作,周衡昌忽然想起来,文静之前跟他提过徐晓筱这个人,她应当是神医徐闻道失踪的女儿。
  他招来心腹暗卫:“去暗中查访神医徐闻道的下落。若寻得他的踪迹……告知他,其女徐晓筱已逝,但其外孙赵铮与孙媳阮玲珑,如今皆在京城,两人平安无恙。”
  周衡昌顿了顿,补充道,“就说是故人相告,请他节哀,也请他保重。”
  暗卫领命,无声退下。
  周衡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文静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那份锥心刺骨的思念与遗憾再次汹涌而来,头疼似乎又加剧了。
  他烦躁地起身踱步,但当他无意中回想起白日里阮玲珑站在殿中的身影,那份沉静与坚韧,竟奇异地让他翻腾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连那恼人的头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真是奇怪……”周衡昌自语,心中对阮玲珑那份莫名的亲近感更深了一层。
  皇帝亲审裕民山庄焚毁案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京城。
  被阮玲珑带来的刺客,在森严的天牢和皇帝威压之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他们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程远山如何策划、如何派他们前往裕民山庄、如何下达纵火刺杀命令的细节,交代得一清二楚。
  铁证如山!
  还在回京路上做着最后挣扎美梦的程远山,在半道上就被禁军直接拿下,押解回京。
  而州府那边,接到圣旨的官员更是不敢怠慢,立刻将关押的程嘉禾严加看管,用最快的速度押送进京。
  紫宸殿上,程远山面如死灰,他知道大势已去,在如山的铁证面前,任何狡辩都是徒劳。他只求能保住程家一丝血脉。
  然而,他的小儿子程嘉禾,却是彻底疯魔了。
  当程嘉禾被押上大殿,看到站在御阶之下的阮玲珑时,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扭曲的光芒,如同濒临饿死的野兽看到了猎物。
  “阿花,阿花!我就知道是你!你没死,你是我的,你永远是我的!”他疯狂地挣扎着,嘶吼着,完全无视了龙椅上的皇帝,眼中只有阮玲珑。
  “陛下,陛下明鉴!她真的是阿花,是我程家的逃奴!她抢了我的弓箭,射伤了我!她是罪奴,她该死!”
  程嘉禾指着阮玲珑,状若癫狂。
  “陛下不信?不信您派人去我家,我书房里挂满了她的画像!上百幅画卷,每一幅都画着她的样子。她要不是阿花,我怎么会画她?我怎么会知道她长什么样?”
  这疯狂的指控,让满殿哗然!
  上百副裕民夫人阮玲珑的画像?这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却又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
  程远山听到儿子这话,吓得魂飞魄散。
  他猛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下,陛下息怒!逆子已然疯魔,胡言乱语。裕民夫人乃有功之臣,岂是我家奴仆?那画像……那画像定是他臆想所致。阮玲珑是阮玲珑,阿花是阿花,绝非一人!”
  “臣认罪!所有罪责皆由臣一人承担。纵火焚庄、意图谋杀裕民夫人,皆是臣利令智昏,指使所为,与程家他人无关。求陛下开恩,饶恕程家无辜族人。”
  程远山深知,他必须立刻掐断这危险的指控,绝不能牵扯出阮玲珑那可能存在的、更加惊人的身世。否则,程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不,她就是阿花!爹,你糊涂了!她就是那个贱奴!”程嘉禾还在嘶吼,却被御前侍卫死死按住。
  周衡昌看着殿下的闹剧,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程嘉禾的疯狂指控,在他听来不过是垂死挣扎的疯言疯语。
  而程远山此刻急于认罪、急于切割的态度,反而更显其心虚和卑劣。
  至于那些画像?周衡昌心中冷笑,一个疯子收藏臆想对象的画像,有何稀奇。这只能证明程嘉禾对阮玲珑的病态觊觎!
  案件至此,真相大白,再无悬念。
  周衡昌当场宣判:“程远山,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国,纵子行凶在先,更策划纵火焚庄、谋杀朝廷命妇裕民夫人及其家人在后,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判斩立决,秋后处斩!”
  “程嘉禾,暴虐成性,草菅人命,当众污蔑、意图掳掠朝廷命妇,罪无可恕!判斩立决,秋后处斩!”
  “程氏一族,教子无方,包庇纵容,其罪难逃!念及其族中或有不知情者,免于连坐死罪。但程家所有家产抄没充公,程家上下,无论主仆,悉数流放北地苦寒边城,永世不得回京。遇赦不赦!所有涉案凶徒,助纣为虐,皆判斩刑!”
  判决如同雷霆,轰然落下。
  程嘉禾被拖下去时还在嘶吼着阮玲珑的名字,声音怨毒而绝望。程远山则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
  退朝后,周衡昌特意留下了阮玲珑和赵铮。
  在御花园一处临水的凉亭中,周衡昌摒退了左右。他看着眼前沉静坚韧的女子,心中那份莫名的亲近感和看到她时便消散些许的头疼,让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玲珑,此间事了,程家已伏法。你可愿……留在京城?”他的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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