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心中鄙夷柳腰腰,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稳了稳心神,轻声建议,“公子,要不然那胭脂遮一遮?”
  柳腰腰愣愣的看着镜子,认真打量了那些痕迹,有几处是堆叠在一起,青红交错,红中泛了紫,胭脂不知能不能盖住。
  他泄了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行,试试吧。”
  月华取了最白最细的胭脂,足足敷了三层,实在是遮不住。只得停了手,嗫喏道,“公子,只怕是不行。”
  柳腰腰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脖子和脸都白的不是同一个色了,但是颜色深的那些痕迹任然没遮住,心中烦躁。
  想了半响,“去取我那件高领的蜀锦衣裳来。”
  “啊”月华吃惊,“公子,那件蜀锦的衣裳是冬日里做的,领子上带毛,这都开春了,穿那个多不合规矩。”
  透过铜镜,柳腰腰隐隐看到了月华眸中竟有笑意,有些生气,声音冷了下来,“我能不知道他不合适吗,那你说怎么办,遮又遮不住,你是想我这个样子出去见人吗?”
  月华收声,嗫喏的不知该说什么。
  昨日是月华上夜,他什么都听见了,这会看他无措的模样,便在心中取笑。柳腰腰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呵斥道,“你个蠢货,说话能不能长半个脑子。”
  月华被柳腰腰这么一骂,眸中就蓄了泪花,心中委屈,忙跪下认错,“公子息怒,奴才失言,奴才知错了。”
  柳腰腰听他声音带了哭腔,心中滑过一丝不忍。但转念一想,他被骂一句就哭哭啼啼,自己在经历了抄家下牢狱,进了教坊司,后来好不容易来了姜逸身边也是风波不断。其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找谁哭去。
  日冕在外间布膳,听到了动静,转过屏风瞧见月华跪在柳腰腰腿边,抽抽噎噎,哭的正伤心。柳腰腰对着镜子,一脸的无奈与烦躁。
  他碎步上前一边低声呵斥月华,“大清早的,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你自己口上没有分寸,说错了话,被主子呵斥两句,你还有脸哭?再说,咱们做奴才的,被主子打骂两句不都是寻常事吗,还是家主平日里宽宥,养的你们身娇肉贵,不知自己的本分了。”
  月华被日冕一训,吓得立马止住了哭,低声道,“是,奴才失态了,下次再不敢了。”
  柳腰腰对着镜子梳着身前的头发,心中的烦躁仍然挥之不去,“好了,好了,赶紧去把衣裳取来,听课的时辰都快到了。”
  “是”日冕低声应了,瞧见月华可能是跪的久了,起身时有些摇晃磨蹭,暗自摇头,转身吩咐了边上星辉去取。
  日冕亲自服侍了柳腰腰换上衣裳,瞧着他面上神色不愉,在替他系腰带的空隙,对着边上呆呆立着的月华冷声道,“你同主子顶嘴,依着府上的规矩,是要领二十板子的。”
  日冕小心翼翼的朝柳腰腰请示,“公子,念在月华他是初犯,能不能开恩减半?”
  柳腰腰一直觉得,府上这些下人,在姜逸面前规规矩矩,但在他面前总不是那么尊重,背地里也多有饶舌。按说他和姜逸房里的那些私隐事情,只有正寝伺候的侍儿能知道。但是如今府上下人们圈子里都知道一二了,上次厨房几个聚在一起就拿着他插科打诨,就被彩云撞见了。
  他们倒是聪明,饶舌的时候不指名道姓,他就是知道了也不好将他们揪出来惩治,这样反倒会显得他欲盖弥彰。
  他当时气极了,想了一圈,日冕对他衷心,这些话不可能从他嘴中出去,剩下的星辉和辰光,年纪小,人也本分老实,也不像是会多嘴的。
  唯独这个月华,仗着自己的未婚妻中了秀才,他自己又在正寝伺候,时常在一众下人堆里眼高于顶,也最爱三五成群的说闲话。
  他那些私隐,十有八九就是他传出去的。
  柳腰腰眸中神色一凛,“那就打十板子,不过他这般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不合适在正寝伺候了。”
  月华闻言,面上又急又怕,他不能丢了正寝的差事啊。双膝重重的跪在青石地砖上,砰砰砰的磕头,“公子,公子我知错了,您饶了我这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柳腰腰冷冷的瞧着他,不为所动,“打完板子就将他移出正寝,至于往哪安排,日冕你看着办。”
  他撂下这句话,撩开衣袍,躲开月华想来攀扯的手,快步的向外走去,不理会身后那哭天喊地的求饶声。
  柳腰腰一路风驰电掣的到了学堂,却得知何夫子家中有事,告假两日。
  他心中一喜,这样他就能去陪陪爹爹了,爹爹昨儿回来,他们还没怎么说说话呢。
  小雁还没到,他吩咐下人去他院子说一声,然后就带着日冕去了别院。
  此时才刚过了辰时(早上七点),柳父上了年纪觉少,早早的就起了,此时正在正厅用膳。儿子不经通传,猛然出现在他面前,着实让他吃惊。
  他放下手中的清粥,起身迎他,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柳腰腰牵着父亲的手坐到他身侧的位置上,将清粥重新捧了起来,递到父亲手中,温声道,“姜娘每日上朝早,我也就跟着起来了,今日夫子告了假,我在家中呆着也是无事,心中记挂父亲,索性就过来啦。”
  犹记得以前的儿子,贪玩贪睡,若每日不是他去叫,睡到日上三竿也是有的。如今去了别人家,竟也能勤勉早起了。
  心中说不上来是欣慰还是酸涩,柳父接过清粥,垂眸敛下眸中复杂的神色,轻声道,“嗯,腰腰如今长大了,是该勤勉些,不能像在家中似的胡闹了。”
  柳腰腰点点头,然后给父亲布菜。
  柳父看着儿子身上带着毛毛的衣领,明显就是冬装的规制,有些担心的问,“腰腰,这都开春了,怎么还穿这样厚一件衣裳,你是身子不舒服怕冷吗?”
  柳腰腰布菜的动作一顿,勉强笑着,“早上起身的时候有些凉,就多穿了些,是有些热了,我回去就换了。”
  柳父瞧着儿子额间都有细密的汗珠了,轻声道,“左右爹院子里也没别人,就脱了外衫吧。”
  “不不不”柳腰腰摇头,“我,我不热。”
  柳父见儿子这般躲闪,手还时不时去提领子,瞬间明白过来了,只怕他身上是有什么不好遮掩的痕迹。
  柳父尴尬的别过头去,讪讪的道,“哦,那就不脱吧。”
  还是别脱的好,若是看到些什么不该看的,他这个做爹的面上也不好看。
  饭毕,柳腰腰接过桑菊奉上的手巾,替父亲擦着手,轻声问,“这院子爹爹昨儿还没来得及认真看呢,我一会陪着爹爹转转吧。”
  柳父看着自家儿子伺候人妥帖周到的模样,短短半年不见,他面上的模样也变了许多,眉眼间添了成熟的风韵。虽还垂着发,但怎么看,都不是云英未嫁的小郎模样了。
  他昨天听着儿子口中说着姜逸对他如何人如何好,又是请夫子,又是送宅子。昨夜家宴的时候,姜逸对他也是礼重有加。他一时欢喜,自己儿子寻着了终身倚靠,倒是忽略了,腰腰跟在姜逸身边无名无分的事实。
  看着儿子秀发半垂,一副闺阁儿郎打扮的模样,柳父心中焦急了起来,但他又不敢直接问,生怕伤了儿子勉力维持的自尊。
  他压下心头的情绪,低声道“行,咱们许久不在一处,正好让爹爹多瞧瞧你。”
  柳腰腰点头,开心的道,“爹爹不用伤怀,以后咱们有大把的时间在一处,我会多来陪爹爹的。爹爹若是在这住腻了,也可去姜府住。您只管开开心心的就好。”
  柳父轻垂的眸子未抬,心中苦涩,若是他儿是姜府的正头主君,他姜逸是名正言顺的岳父,去姜府小住一两日倒也尚可。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下,他登门怎合适,只怕是更让人轻看了他们父子。
  柳腰腰察觉到父亲别过去的眸子,厅堂一时寂静,柳腰腰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高兴,失言了。
  他扶着父亲出了厅堂,走了好一会,柳腰腰才又提起了个别的话题,“爹爹,桑菊和秋叔是孩儿特意选的人,他们性子好,做事也勤勉,您用着可还顺心吗?”
  柳父点点头,“挺好的,我一个孤老头子,自己能顾好自己,你不用操心。”他转眸看向柳腰腰,轻声道,“腰腰,咱家败了散了,父亲也没什么用,给不了你什么助力。以后你的路都要靠你自己走了,你多花些心思在姜府上吧。”
  柳腰腰对上父亲担忧的眸子,心中也酸酸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其实我一切都挺好的,你不用太担心了。”
  父亲眼底的担忧并没有因他这句话而散去,反而愈盛。
  又散了片刻,柳父想起一事,“昨儿你不是问爹爹怀喜一事吗,这种事情不好大肆张扬,你在姜府无缘无故请郎中来看肯定是不合适的。不如将郎中请到爹爹这里来,对外就说爹爹身子不好,要延医用药。暗地里让郎中给你切切脉,若需要调理,再给你开了药调理,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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