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明安错愕抬头,却见年轻帝王眼中暴雨倾盆:"朕要让他清醒着看——看这天下究竟是我治理得好,还是楚瑄。
  ◇第59章
  王延龄从马车上踉跄着下来,双腿因一路疾驰而发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在马车内烛火与外界冷风的交替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
  他跟着前方带路的小太监,踏入弥漫着腐臭与血腥气息的诏狱,空气中弥漫的恶臭让他胃中一阵翻涌。
  布满沟壑的脸此刻显露出浓浓的忧愁之色,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惶恐与不安。
  回想起方才,小太监深夜急匆匆地敲开门,二话没说,几个粗壮的侍卫便将他架上马车。
  老太医以为是宫里那位贵人出了事,一路上冷汗擦了又擦,湿透的衣衫紧贴在后背,寒意直钻心底,结果发现路越走越不对劲。
  四周的景象愈发安静,他几乎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来送他上路,没忍住悄悄掀开帘子,小太监冷冷地扫来一眼,那眼神如冰刃般锐利,吓得他立刻缩成鹌鹑,大气都不敢出。
  夜晚的诏狱,根本谈不上安静。
  青砖缝隙渗出暗红色水渍,倒吊在刑架上的囚徒断指正缓缓滴落血珠,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涟漪,两人脚步声惊起几只出来觅食的老鼠乱窜。
  北面铁钩挂着副新鲜人皮,油脂顺着剥皮匠特制的弯刀滴入铜盆,与角落霉斑遍布的稻草堆里渗出的腐臭脓水混作一团。
  一路上,王太医数次想要开口询问,可太监始终低眉顺眼地佝着腰,不言不语,像是没看到他一脸的疑惑与惧色。
  直到进入诏狱最深处,昏黄的烛光摇曳不定,他终于明白为何口谕十分语焉不详了。
  蜷缩在血泊中的男人赫然是大启摄政王!
  那个通敌叛国、谋害当今陛下的奸臣,竟是口谕中必须尽力医治的人?
  陛下为何又要救他?
  顾轻靠在牢房的角落,锁链让他连腿都无法伸直,远远看着像是蜷缩着不能动弹,比他在外面见到的重刑犯都要凄凄惨惨,好歹人家能躺在地上伸展四肢睡一觉。
  在凑近一看,老太医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谁得知道摄政王长相英俊,气质卓然,此刻却形容枯槁,面色如纸,这要如何治?
  太医光凭借望闻便知摄政王在诏狱经受过什么,心里不免叹息,权势迷人眼呐。
  早已候着的狱卒殷勤地将药箱递来,太监客气地作出请的姿势,王太医哪敢在他面前摆谱,赶忙接过药箱,仔细检查了里面的东西,这才迈着蹒跚的步伐走了进去。
  狱卒本来想跟着进去,却被太监拦住,那太监生来一张刻薄脸,此刻疾言厉色地训斥道:“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
  狱卒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连忙求饶,小太监冷哼一声,“滚出去,换个聪明的来。”便负着手站在栅栏外,眼睛死死盯着王太医和摄政王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还未走近,太医便看到摄政王吊起来的左手腕间溃烂的伤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听到动静,顾轻微微撩起眼皮,眼前一张皱成橘皮似的一张脸,脸上满是惶恐,好似遇到天塌一般的难题。
  “太……医?楚琰还真是……”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牢房中回荡,带动手上锁链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阴森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蚀骨散的毒性正沿着他的经脉疯狂肆虐,毒发的冷汗浸透了囚衣,紧紧贴在身上更显他的狼狈。
  顾轻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髓,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可他还是忍不住要笑,系统被他笑的毛骨悚然。
  忍不住出声:“宿主,你笑什么?”
  “笑他比楚瑄心狠,又比不上楚瑄聪明,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统一天下的千古明君,一个则是明君的垫脚石……人的命运真是奇怪。”
  系统摸摸光溜溜的脑袋,沉入意识海,它发现宿主貌似对待任务的态度和前两个世界没差多少。
  看来它要想想办法,不然去下个世界的能量都成问题。
  他的笑不光系统摸不着头脑,老太医更加不敢看他,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万一听到什么秘辛,老命都要搭在诏狱里。
  小太监仿若未觉,只淡淡说:“王太医,不要误了时间。”
  王太医连连应是,枯槁的手指缓缓掀开沾满脏污的衣袖。
  顾轻垂落的右手不自然地蜷曲着,指节因剧痛而泛起死灰色,溃烂的虎口处隐约可见森白骨茬——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最后印记。
  鲜红的手臂分不清是鞭痕还是刀痕,伤口隐隐泛着黑,周围的肌肤肿胀不堪,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溃烂流脓。
  太医手一抖,呼吸刹那间沉重起来,医者天性让他看不得这些,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悯之情。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顾轻,只见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曾经的权倾一时,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
  王太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却碍于牢房外虎视眈眈的灼人视线,也不愿稀里糊涂成为摄政王党。
  很快收敛了悲天悯人的神情,取出外敷伤药和纱布,以及一套银针,为摄政王清理伤口。
  手臂上滋生出不少腐肉,严重的地方深可见骨,王太医用针一点一点地挑开结痂,每挑一下,顾轻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但他始终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浓郁又带着腥气的味道让见惯了生死的老太医幽幽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感叹即使治好,这双手恐怕再也不能用剑了。
  从他治疗开始,顾轻就盯着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臂,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爷手臂腐肉滋生,不得不刮骨疗伤,剔除腐肉,过程不怎么好受……还需王爷忍耐一番。”
  耳边传来叹气,顾轻回过神来,掀开眼皮望了过去,这一望,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
  太医和他对视一眼,一枚银针猛地刺入鞭痕最深的地方。
  顾轻额头顿时冒出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另一只锁在墙壁上的手猛地紧握成拳,铁链声哗啦啦响彻诏狱深处。
  小太监时刻看着两人的动作,听见声响忍不住走近了一些,见那手臂鲜血绽开,眉头一紧。
  他的任务是看着太医给摄政王治伤,怎么治,治到什么程度?全在他一念之间。
  陛下那道三日后问斩的旨意早已传遍前朝后宫,对待即将上刑台的人,难免生出一丝快意。
  摄政王越是痛苦,这些曾经被摄政王党瞧不起的阉人越是高兴,陛下特意派他来,不就是想要借刀杀人么。
  既要摄政王上刑台的时候看不出严刑拷打过的痕迹,又不想最后这几天对方过的太好,太监早已心知肚明。
  想到这,他突然拿脚踢了踢铁栅:"王太医这药敷得忒精细,莫不是要把谋逆罪臣当宫里贵人伺候?”尖细的嗓音惊得王太医手一抖,银针险些戳穿顾轻跳动的经脉。
  王太医摇摇头,他佝偻着背转向牢门:"王爷身上的血要止住,需要用到老朽家传的止血散..."
  太监也看到顾轻身上的伤口,想了想也不能让他流血而亡,到时不好交代,便对换进来的沉默寡言的狱卒挥了挥手,“尽快去取来。”
  狱卒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匆匆赶回,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瓷瓶,便要直接进去。
  太监却眼疾手快,一把夺过药盒,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将药盒递给狱卒,冷冷说道:“拿进去给太医使用。”
  狱卒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接过药盒,快步走进牢房,将药盒递给王太医。
  王太医接过药盒,打开一看,里面正是祖传的止血散,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当粉末触及森森白骨时,顾轻痉挛的指尖突然扣住太医腕脉。
  顾轻喘着气轻笑,涣散的瞳孔映着太医骤变的脸色,“止血散珍贵无比,用在我身上未免浪费。”
  牢房外的太监突然贴近铁栅,狐疑地盯着两人的动作。
  王太医佯装取药,用身子挡住太监视线,枯手借着敷药动作,朝顾轻比了个手势,手势很眼熟,恰好是顾轻认识的某个人曾经做过,紧扣的手顺势一松。
  北漠会插手这事不足为奇,北漠虎视眈眈大启国土,趁此权利交接机会浑水摸鱼也就算了,竟然把注意打到他身上。
  虽然不知道楚琰到底什么时候杀他,但他身上该交出来的已经交得差不多,可以说一无所有。
  北漠和他合作莫非想报复过去几年在他手底下吃过的败仗?
  面对和任务无关的敌国,顾轻满腔被操控,被迫做任务的愤怒尽数发泄在北漠和大齐身上,大齐吃过几次惨烈的败仗很快安分守己。
  唯有北漠那个张扬不可一世的太子,吃了败仗后铆足劲要在战场上和他一较高下,几次三番来挑衅,要不是他手下留情,这个楚琰毕生的对手早就埋骨古兰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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