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和摩耶那在古兰边境交手五年,不能说十分了解,却也知道张扬桀骜的太子言出必行。
摩耶那也没必要骗他——楚琰和朝臣不会放过他,除了去往别国,似乎他已经别无选择。
藏在暗中的巴特尔暗自着急,这和说的不一样啊,殿下你这么快就发出邀请,说好的威逼利诱呢!
想到殿下之前说若摄政王不愿意,他便暗中出手,强行将人带回北漠……巴特尔抓耳挠腮,殿下都愿意把权利分一半出去,他到底还要不要上场?
沉默半晌,摩耶那耳旁传来一句:“共治天下,想必没人能拒绝这份诱惑。”
“那你是答应了?”摩耶那喉结微动,指节捏得泛白,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错过顾轻任何一句话。
顾轻突然咳嗽两声,捂嘴时衣袖滑落,腕间纱布渗出丝丝缕缕的鲜红,"当年楚瑄让我监国时,也说这天下该分我半壁。"
“楚瑄只是在利用你好延续他楚氏王朝,我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皆是歌颂刚刚亲政的皇帝乃明君之像,敢于问罪势力盘根接错的摄政王,无人提起你征战沙场,守卫边境的辛劳。这样的皇朝值得你效忠吗?”
伸出的手久未得到回应,主人收回去的同时,心中既有说不出的失望又带着些果然如此的了然,十分复杂。
“大启不值得,难道北漠就值得?半壁江山果真能到我手上?摩耶那,你现在只是太子。”头上还有一个北漠王,北漠皇室内斗剧烈,能否顺利继位还是个问号。
摩耶那舌尖抵住后槽牙,手中弯刀“锵”地劈入顾轻耳畔的梁柱,飞溅的木屑擦过他眼尾带出细小的红痕。
他和顾轻交手五年,最清楚眼前总是带着笑的男人是个多难缠的对手。草原人欣赏强者是刻在骨子里的,正因如此,他才对此人极近打压又忍不住拉拢。
如果顾轻愿意效忠与他,他绝不会像楚氏兄弟那样利用他,猜忌他,害怕他功高震主,他会光明正大与之一较高下。
摩耶那并非出生就是太子,北漠民风剽悍,从上到下崇尚强者,皇室更是鼓励诸位皇子皇女凡是想要的便去争去抢,哪怕为此付出性命。
于是他抢到太子尊位,拿到军权,获得北漠子民认可。凡是他想要的从来没有落空,他相信顾轻迟早会跟着他去北漠。
如何驯服一头属于自己的鹰是北漠皇室从小就要上的课,摩耶那的兽园汇集了天下凶猛异兽,他自诩对此经验丰富,顾轻便是摩耶那此生遇见的最难以捉摸的神秘猎物。
两人鼻尖相距不过寸许,摩耶那盯着他苍白的脸色,喉间滚出沙哑的笑:“孤从来不说假话,孤和楚瑄不一样。”
顾轻低笑一声,他信摩耶那的承诺此时一定出自真心,只可惜对方只是天命之子的陪衬……他淡淡道:"如果我想要那个位置,谁也拦不住我。"
“可你并没有这么做,即使人人都传摄政王意图颠覆楚氏王朝。”
一路上他听了不少清流义士给顾轻定罪的辩论,乱臣贼则人人得而诛之。
不可否认有些罪名确有其事,有些则纯粹是泼脏水,他不明白为何顾轻能毫不在意他效忠的皇朝如此对他,也不明白他明明有能力却不取而代之,他认识的摄政王并非迂腐刻板之人。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一辈子待在方寸之地,看不完的折子,应付不完的阴谋诡计。”区区皇位顾轻还不看在眼里,如果不是任务要求,他巴不得离勾心斗角的朝堂越远越好。
摩耶那陷入沉默,巴特尔愁眉苦脸地想:竟还有对至尊之位不感兴趣,换成别人这样说,他一个字都不会信,由顾轻说出来却无端让人信服。
毕竟摄政王的确唾手可得大启皇位。
“是因为楚瑄?”摩耶那不死心地追问。
顾轻正想说和楚瑄有什么关系,窗外忽然疾射而来一支利箭,顾轻旋身避开,看向插在柱子上的箭头,眉目一凝:“禁卫军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巴特尔此时顾不得太子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从梁上下来挡在摩耶那身前:“殿下,外面来了不少人马,你跟王爷先走,我断后!”
危急时刻,巴特尔头脑清晰安排后撤,他们的人就藏在山里,那是他们预定的撤离路线。
“摩耶那,不管如何我欠你一个人情,凡我力所能及之事我都可以答应你。”摩耶那嘴唇动了动,顾轻直接打消他的念头:“但去北漠,永远不可能。”
“王爷,我们殿下千里迢迢赶来大启,是真心想要——”巴特尔忍不住为自家殿下说话,说一半被摩耶那打断。
“大启已无你容身之地,不为你自己考虑,你手底下的人呢?他们跟着你无处可去,大启不会放过他们。”
“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这话有些凉薄,摩耶那心底苦涩一笑,每当他自以为掌握住顾轻弱点时,对方总会狠狠打脸。
“殿下,王爷,再不从后面突围出去就没有机会了!”巴特尔催促道。
利箭破空而至,禁卫军的动静整齐划一,楚琰骑着快马,身披明黄锦袍,在一众禁卫军的簇拥下匆匆赶来。
弓箭手们张弓搭箭,将整座破庙围得水泄不通,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摩耶那脸色微变,他没想到楚琰会来得如此之快,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在大启地盘打起来他们吃亏,摩耶那想要让他一起走,顾轻摇摇头,“楚琰是冲我来的,巴特尔,带着你家殿下立刻离开。”
他的武功撑不了太久,摩耶那若是死在这里就太可惜了。
“顾轻,我等着你改变主意的那天。”摩耶那说完,跟着巴特尔从另一边迅速离开。
残阳透过漏风的窗棂斜切在顾轻脸上,他听着庙外铁甲鳞片相撞的金属声,推开窗户,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庙外众人听到,"陛下带着禁军来迎我,真是好大的阵仗。"
楚琰握着缰绳的手背暴起青筋,玄色披风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顾轻,外面全是弓箭手,你已经无路可逃!”
声音冰冷而强硬,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顾轻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思索对策。
“我的武功陛下清楚,就凭这些人拦不住我,不如,我们好好谈谈——”顾轻脚步突然踉跄,借着扶住门框的动作朝殿内阴影处瞥去,要突围的话只有一处地方薄弱。
“朕给过你机会,顾轻,你来这里是为了见谁?”他盯着屋檐下那道身影,眼神中满是阴鸷与狠厉。
旁人不清楚,他却明白北漠太子混入皇城,为谁而来不言而喻,让他失望与愤怒的是顾轻竟然与摩耶那果真暗中有联系,这是赤裸裸的通敌叛国,顾轻早有二心!
电光火石间顾轻明白了,被自己方才险些为摩耶那的诚意动容给气笑了,“陛下既然知晓,何必多此一问。”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兵符。”皇帝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弓箭手们立刻张弓瞄准庙门口的靶子。
破庙内,气氛紧张得仿佛能点燃空气。
"臣若说不给,陛下是要将臣挫骨扬灰?"
话音未落,供奉着残破神像的梁柱突然炸开木屑,楚琰不在多费口舌,“放箭!”
箭如雨射向破庙,破空而来的箭簇插入门框,楚琰命令下得干脆,顾轻本打算趁机将最后一股暗中力量交给他,忙着抵挡箭簇也顾不上。
少年天子盯着破庙内的一切,忽然抬起手,露出一把曜黑弓弩对准场中灵活闪躲的男人。
楚琰的手指扣在机簧上,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顾轻,这一箭是你逼死母后的代价。"
弓弩特有的龙舌弦发出细微铮鸣,这种特制弩箭专破武功高强之人的内力,楚琰暗中练习许久,张弓瞄准的动作沉稳而平静。
顾轻赤手空拳,应付起来已经有些吃力,习武之人的直觉让他一眼瞧见瞄准自己的弩箭,后颈寒毛倒竖,正欲进入破庙抵挡,却眉目一凝,
"小心!"
一直安静站在楚琰身边的侍卫动作快如闪电,手中的长剑瞬间出鞘,直直地刺向楚琰的胸口。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时间也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楚琰身体瞬间僵住,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住他。
暴喝时顾轻左手五指暴扣门框借力,青砖在指力下迸出蛛网裂痕,衣袖在空中划出半弧,他凌空抓住刺向楚琰的长剑,掌心瞬间被锋利的剑刃划出一道血痕。
他还没得及说话,身上忽然传来一阵痛楚,低下头,刀柄镶嵌着东珠的匕首被楚琰牢牢握住,正刺在他的腰腹。
顾轻突然闷哼一声,咳着血沫笑出声,硬是拼着一口气反手将长剑一转,侍卫脖子出现一道血痕,血液溅到楚琰脸上,惊得他立刻退后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向神色冷漠的顾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