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秋月白抓抓头发,又站回原地。
  宋啸算是看出来了,江既皑这小子一上午没个好脸,说个话跟倒金豆子一样舍不得,这会儿倒是有表情了,弄了半天是分人呗。
  傻逼。
  宋啸忍不住看了一眼江既皑,江既皑掀开眼看过去,宋啸被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又移开视线。真不知道秋月白怎么会喜欢这种人,这人生气的时候简直跟神经病一样。
  秋月白上午被方行律弄得头脑昏沉,这会儿愣是没看出来江既皑的反常,还敢他妈转头跟方行律说话:“逛了一上午,你上去休息吧,我们再待会儿。”
  方行律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哎呀,差点忘了。”
  秋月白只当她是忘了什么东西:“什么?”
  方行律笑容明媚,走过来,拥抱秋月白,在他耳边轻轻说:“忘了感谢你。”
  这是一个极其短暂的拥抱,秋月白来不及反应,她又做出了更出乎意料的动作——在撤离的最后一刻,她用更微不足道地力度,亲了一下秋月白的左脸。
  天打雷劈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秋月白的心情。他艰难地看了看方行律蹁跹离去的愉悦背影,更加艰难地回头看向江既皑。
  江既皑的手肘不知道什么时候支了起来,手掌托着下巴,嘴角似乎还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笑了?笑了是不是说明没事?秋月白放心多了。这有啥,江既皑晚上去酒吧,不知道多少女的给他抛媚眼儿,他说啥了?没有。
  都是过客。
  他凑过去,说:“看吧,还是我有魅力。”
  江既皑的笑容更明显了,慢悠悠说:“你当然有魅力,我深有体会。”
  宋啸觉得可能真的要下雨,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天色都暗了不少,好像要起风。
  他拍拍秋月白,尽量避免余光扫到江既皑:“哥们儿,好像真要下雨,我上去睡觉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秋月白侧过头看外面,确实,太阳躲起来了。他摆摆手,示意宋啸快走。
  只剩他们两个人。
  江既皑依旧保持着那副闲适的姿态,眼睛却盯着秋月白。秋月白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讨好地笑,他对江既皑说生日快乐,江既皑就不盯他了。
  “好吧,上楼睡觉。”江既皑顿了顿,又说,“谢谢。”
  秋月白上前亲了亲他,蹲下身:“来,哥哥背你。”
  江既皑在背后轻笑了两声,贴上他,手臂环在肩膀上,腿上一用力,就跳了上去。他们身高体重差不多,秋月白被撞得脚下不稳,晃了一下,一条腿跪下,膝盖磕在上,不疼。
  “喂!”他笑着喘气,“你故意的吧。”
  江既皑拍拍他的脸:“哥哥,站起来。”
  秋月白一只手按在地上借力起来,把江既皑往上掂了掂:“还挺沉。”
  左脸被狠狠擦了一下,江既皑的声音像是一只极小极小的毛虫滑进耳道,沿着神经进入大脑中的茧房。他说:“走快点儿。”
  话音落了,耳道湿润,原来不是一只虫,是舌头。
  他加快脚步,嘴巴却天真:“我很累的,走不动。”
  楼梯台阶发出吱呀声。
  江既皑又笑了一声,腰两侧双腿突然用力,整个人带着往前轻撞一下,迫使秋月白快走一步。
  三十天前,他站在这里,也是这个时间段,江既皑在抽烟,他站在下面浮想联翩。现在江既皑贴着他的背,用耳语催促他。
  多奇妙。
  他们匆匆回家。
  这是夏日中最难捱的时候。很热,汗水细密,咸湿的被咽下,久久不散。汗挂在皮肤上不肯落,好像小湖泊,刺眼的阳光一照,闪闪烁烁。
  脚趾踢在床角后的余韵,痛到发痒发麻。夜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恨不得撕扯皮肤,最后才发现是因为牙根酸。
  咸的,烦躁的,被锁定的,回荡在耳畔轻柔的,一切冲击着骨骼的波涛汹涌的——
  夏天真的热得要死,让人快要窒息。
  要一点点风。
  可风迟迟不来。
  ……
  秋月白依旧保持着俯趴的姿势,头垂到床外,后脑勺因为刚才不停撞在床头上而隐隐作痛,前额的汗水一滴接着一滴坠落在地板上,很快就汇聚成一滩。
  他似乎从来从来没出过这么多汗,坐在山脚下,到达目的地,他也疯狂地呼吸。
  “快,吹吹风,不行了,要死了。”他提出合理的请求,“倒杯水,快点。”
  风扇被打开,嘴巴被灌进水源,他喘匀最后一口气,翻了个身,仰躺在不堪的床单上。
  天呐——天呐——他嘴里不停念叨着。
  “啪嗒”一声,火苗窜出,随后甜苦的橘子味混着烟草燃过来。江既皑在抽烟。
  秋月白横躺在床上,头依旧仰在床外,倒垂着。他的声音很哑,沙沙的,让人想起飞鸟翅膀的震动:“喂我一口。”
  江既皑走过来,把滤嘴靠近他,看着他咬下他方才咬破爆珠的齿痕。
  深深吸一口,尼古丁进入肺部,浸入肺部。吐出来的时候,倒着看江既皑,他整个人都隐秘在烟气中。
  口鼻中除了残留麝香的气息,还有这个人靠近的热度。
  降下去的温度仿佛有升高的趋势。
  他抬起胳膊抵着上面,笑着骂:“你离我远一点,温度太高。”
  江既皑晃了晃,没有撤开,也没有真抵上去。
  他弯下腰,从侧面叼走那支烟,牙齿里面一转,滤嘴又回去了。白色的烟柱咬得湿润,很快被高温烤干,黄褐色一片,不太好吸。
  薄荷的尾调这时才迸发。
  其实应该去冲个凉,但这支烟没吸完,外面好像起风了,窗帘又一次被吹得飘飘摇摇,骤然间,令人慌神。
  秋月白说:“我已经开始怀念现在了。”
  色调从暖变淡。
  江既皑用膝盖碰了碰他的发顶:“应该喝一杯加冰的莫斯卡托。”
  是啊。丰满的过程,橘子味的烟,薄荷的尾声,快要下雨,已经起风,只缺一瓶气泡酒。
  青苹果味儿的,再不济,荔枝也行。
  【作者有话说】
  第一步:想象夏天的午后。
  第二步:幻想高温。
  第三步:了解“抽烟有害健康”以及“适量饮酒”。
  第四步:夸赞我。
  第五十九章杜鹃圆舞曲(第二十九天)
  大概四五点吧,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抬头只能看见黑灰色。一开始还能看见发亮发白的区域,那是太阳。后来云乌蔽日,什么都没有了。
  风把树吹得几乎要偏移,各种小摊子遗留下的桌椅板凳都用厚塑料罩住,四周压上着石头。偶尔发出“彭彭”的声音,是过于剧烈的风吹倒了什么东西。
  世界要倾倒了。
  杜鹃楼门窗关得紧紧的,内里灯火通明。他们围坐在一起,又支起了那个小桌板,宋啸提前借了杨艳阳的桌子,几张对在一起,火锅占一张,蛋糕占一张,菜占一张,肉占一张。
  “那人坐哪儿?”宋啸问。
  平安指着杜鹃的小桌板:“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一二三四五六个人,坐四人座的小桌板,听着就很贫苦。但是当锅滚了之后,他们就不絮叨了,围着热腾腾的锅吃得不亦乐乎,热得大汗淋漓也过瘾。
  夏天吃火锅,比任何季节都带劲。每个人都有爱吃的菜。秋月白爱吃豆泡儿,宋啸爱吃素丸子,杜鹃爱吃虾滑,平安爱吃毛肚,江既皑爱吃嫩牛肉,方行律平等地爱吃一切。
  超市老板知道江既皑过生日,为了感谢秋月白上次送陪他闺女玩,友情赞助了半箱瓶装啤酒,老板还说了,青岛雪花啤,牵手我和你。
  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淹没了外面大雨的瓢泼声。
  平安和方行律的筷子夹上了同一颗丸子,宋啸提议她们石头剪刀布,方行律输了,却不讲道理地一口吃掉;
  杜鹃说她昨夜观天象,她的正缘可能要来了,秋月白说她迷信,江既皑表示恭喜;
  宋啸说今晚不醉不归,等会他就去屋里拿好酒,是他今天专门从蛮村偷的,三十年和五十年的没敢拿,拿了两瓶十五年的,秋月白骂他傻逼,说两个十五年加一块儿比一瓶三十年的还贵九十六。
  切蛋糕之前,他们一起碰了杯。欢呼声并不整齐,却很热烈,这是江既皑人生中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举杯,不适地皱眉,又很快地舒展。
  秋月白悄悄对他说,希望年年如此。他没回应,只在心里点头。
  相比于火锅,蛋糕堪称奢侈。是街外那家面包店两个师傅耗费一个上午做成的,据说还用上了行业最先进的裱花技术,虽然不知道裱花还有技术之分,但老板当时的表情和骄傲的语气听着就十分厉害。平安当场就一个激情下单,宋啸拦都没拦住。
  不过这蛋糕确实不错,整个就是用抹茶和橘子堆起来的,看着清新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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