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话换个说法,说得好听是调情,说得难听叫自嘲。
  钟栩定眼瞧了他一会儿,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谭殊心道“好小子”,青涩有青涩的好处,反把问题给抛回来了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谭殊觉得没意思了,把头一扭,指使他:“开车去。”
  于是两人一路匀速着开到了小区门口。
  小区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零星几个吃夜宵的组着团汲拉着拖鞋,摇摇晃晃地挤着走。
  钟栩替他把门给拉开,绅士得不像个大家族的小少爷,反而像古欧世纪的骑士。
  他陪着谭殊爬了楼,见着谭殊窗外那株要死不活的向日葵,好心提醒:“你浇水浇多了,还有,营养过剩。”
  谭殊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这种好养活的花草能死的原因就那么几条,谭殊一下就占了俩,不由得有些羞愧:“别管它,进去坐着,我给你倒水。”
  钟少爷没想到还有点挑:“要热水。”
  谭殊一边接水一边心说“大冬天的谁接冷水,尽说废话。”
  但他会错了意,钟栩接过就说:“至少拿个盆吧。”
  谭殊终于反应过来:“哦……我没事,我自己会弄。”
  “坐着吧。”钟栩说,“我怕你又不小心刮个伤口。”
  谭殊:“……”
  谭殊家里的器具都很老,即便重新翻修了,还是很老。
  钟栩的目光游移到玄关处一张相册上,上面熟悉的两张脸反瞧着他,是钟栩那天在火灾现场抢救出来的唯一物件。
  alpha瞅了会儿,没继续打量,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他烧了点热水,把室内的空调打开,接着就去剥谭殊的衣服。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落水的经验,谭殊也没抗拒得太厉害。
  他是医生,家里的常备药肯定不少,钟栩也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所以处理这种外伤也算得心应手。
  刮伤也好,自残也罢,什么巨人观腐尸群他也不是没见过,刚进监管局那会儿,有几个人想挫挫他的少爷锐气,故意把人领到这种刺激眼球的现场当搬运工,没少遭罪。
  因此谭殊这点伤口还给他造成不了什么心灵伤害,唯独让他不能镇定下来的,是此人手臂内侧密密麻麻的旧伤痕痕迹。
  谭殊有点受不了他的眼神,试图抽回去,可钟栩抓得很紧,恰好掐住了他的关节。
  “我没查到过你有精神类疾病。”钟栩淡淡地说,“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早问晚问都是要问的,谭殊就知道。他借口都想好了,刚打算说,钟栩堵他:“你可以不回答,但别骗我。”
  ……这似曾相识的话让谭殊差点卡壳。
  “我一直试图了解你,但不论你说与不说,多还是少,我们之间,从未真正信任过彼此。”
  “有距离感是好的。”谭殊眯起眼说,“距离产生美没听过吗,小孩子少打听。”
  “不是年纪小就是孩子,同样,不是年纪大就能自称大人了。”钟栩淡淡地说,“总之我干不出自残的傻逼事儿来。”
  “你是大人吗?查几个案子见几个死人就是大人了?”谭殊用完好的那只手朝他肩膀轻推了一把,拉开两人的距离,嗤笑道,“巧了,我也干不出揪着点儿交情就见缝插针的事儿。就你,教训我?早了点吧。”
  钟栩识趣地后退两步的距离:“你不肯说,会憋出问题。”
  “让我说可以。”谭殊说,“你怎么不说呢?”
  两人像小学鸡一样,一人一句,谁都不肯松口。
  最终是钟栩败了下风,叹声说:“我说了你就肯说了?”
  谭殊拐弯磨角道:“我不想听。”
  钟栩早已预料到,因此面上挺波澜不惊的,他缠完最后一圈,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说要抽血的,现在正是时候。”
  岂料谭殊立刻道:“不要了。”
  钟栩不说话,他还专门重复一遍:“我不要了。”
  听着像赌气,钟栩一时有些无言,他好像在某一刻忽然在这人身上窥见了想要逃避的冲动,让他忽而想起了钟崖的话。
  他说,那座花房里的人,曾经死于谭殊之手,无一例外。
  钟栩有心想问,可没有资格发问,他与谭殊的交情,或许还没有钟崖多。
  “钟家是靠医药发的家。”钟栩的声音惊醒了谭殊,alpha修长的身躯靠在背椅上,半合着双眼,从谭殊的这个角度来看,像凝视着某个难以捕捉的虚空。
  “我的母亲,也是从事医学研究的工作者之一,有人说她死了,被自己的成就扼杀在了实验室里,从我记事起,我从未见过她。”钟栩徐徐说着,“我也没有母亲的记忆,仿佛在出生至记事的这段时间,陪伴我的,只有冰冷的培养液与培养皿。”
  谭殊难得没贫嘴,闻言道:“你的体内,有长翅大凤蝶的融合基因,某种化学物质改变了你的dna分子性质,让你成为了……”
  ——一种介于异种与人类之间半人半鬼的生物。
  钟栩并未追问,只是了然于心地说:“钟崖说过,你想杀我。”
  谭殊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没错。”
  钟栩手指弯曲蜷缩得紧,心口的弦也跟着绷紧,他低声说:“我有人类意识,也能抑制得住,曾经有人跟我说过,我是我母亲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他像个急于为自己找借口脱罪的孩子,尽量平和地表述,但想要隐藏压抑的情绪已经暴露无疑,他在谭殊的面前似乎没有任何秘密了。
  “一个被利用者所拥有的身份,看来你挺满意。”
  谭殊淡淡说:“抑制得住?你是在靠外力,也就是抑制剂在控制……看,你的信息素外泄了。”
  钟栩立马止住,可残存的馥郁的花香没办法收回,他胸腔里激荡的情绪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波澜不已,尽力按捺着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谭殊瞧他自暴自弃的模样觉得好笑,抬手摁了摁他的眉心,说:“我不是说了会给你想办法么?”
  钟栩不安地蹙着眉。
  “退一万步,哪怕你哪天真的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种,我再杀你,也不迟。”
  钟栩难得地抿出一个浅淡的笑,轻声说:“好。”
  他起身告辞:“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谭殊目送着他到玄关,忽然叫住他:“钟栩。”
  钟栩放在把手上的手一顿,回过头:“怎么?”
  “你还没回答我。”暖光从头顶投下,谭殊精致柔和的五官被浸润得流畅又清晰,他微微眯着眼,缓声说,“你喜欢我哪里?”
  这已是无法逃避的问题,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这座小小的房子给框住,谭殊非打破砂锅问到底,钟栩亦不能直接推门而出。
  所以两人隔着玄关走廊,钟栩望着那温情到亦真亦假的眼神,默然了良久。
  钟栩说:“我见过你。”
  谭殊笑道:“这招老了点。”
  钟栩也笑了,旋即摇了摇头,诚恳地说:“我不知道。”
  就是喜欢,只一面,就身陷囹吾。
  谭殊也起身,说:“一见钟情都是耍流氓你知道吗?”
  钟栩虽说是一见钟情,可很确定自己不是耍流氓,但谭殊越走越近,反而叫他不好推门离开。
  “你说,”谭殊用食指点了点他的下巴,“如果钟家知道你找了个瞎了眼没了腺体的残废,什么感受?”
  钟栩下意识说:“钟崖认识你。”
  谭殊:“哦?怪我没说实话?”
  钟栩:“……没有。”
  他是在在意钟崖说的话。
  “好奇我跟他是什么关系?”谭殊这么问。
  钟栩一碰到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就闭嘴不言,若是别人就这么放过他了,可这人是谭殊。
  他见这小古板越逗越有意思,颇感兴趣,故意追问:“说话呀,好不好奇?”
  第37章 试试吗
  他越贴越近,颇有种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感觉,反叫钟栩手足无措,心中宛若一团火在腾腾烧得厉害,四肢百骸都火烧火燎。
  “我好奇。”钟栩破罐子破摔,直言道,“他说你跟他,你……”
  直了一半,直不下去了,那口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硬生生把钟栩的脸给憋红了,且热气顺着个耳廓,流进耳根,滑入衣领,顺下胸腔。
  “你什么呀,你啊我的。”谭殊伸出两根指头不轻不重地点他胸口,轻声慢语地催,“说呀,怎么了?”
  这人是故意的。
  钟栩总算悬崖勒马,打心眼里算是彻底摸清了谭殊顽劣的性格。
  同样对无法招架这种手段的自己感到怒火丛生,捉住谭殊乱动的手,低声说:“别闹。”
  谭殊:“闹了怎么了?”
  “……我要走了。”
  谭殊:“我不让你走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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