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尽管王府火势汹汹,他出来时还是一身得体的玄色圆领锦袍,墨发用玉冠束着,处处透着一丝不苟的精致。
  赵怀义与孟氏跟过来,看到他平安无事,夫妻俩松了口气,“郡王客气,您若不嫌弃,就先在我们赵家住上。”
  对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赵怀义十分慷慨,当即吩咐下人去把最好的院子腾出来。
  楚元河淡笑,“不必麻烦,本王与李大人挤挤就是。”
  所有人包括赵清仪都愣了一下,平西郡王要和李彻住一起?可眼下,李彻是宿在她的揽月阁。
  总不能让楚元河也住进揽月阁,他是外男。
  李彻想也不想便婉拒,“郡王,这恐怕不太方便……”
  “有何不便?”
  楚元河上前两步,大掌按在他的肩头微微用力,桃花眼中笑意不减,“早听闻李大人学富五车,才识出众,我虽为武将出身,却十分仰慕李大人的才华,对你可是一见如故啊。”
  楚元河再次用力捏了下。
  说到底,李彻就是个文弱书生,被他这股暗劲捏得骨骼生疼,却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表露出来,只能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孟氏怎会听不出楚元河的意思,他就是要和李彻一个屋,便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能得郡王赏识是我家贤婿的福分,不若这样,臣妇让人把观星楼收拾出来,那院子风景雅致,可供郡王与我家贤婿探讨诗词。”
  “对对对,如此甚好。”赵怀义连连附和,就让管家下去办。
  郡王深深作揖,以表感谢。
  唯有李彻面色难看至极,他好不容易趁着这次回门,能和赵清仪同住一个屋子,又跑出个郡王来搅和他的好事,可恶。
  但楚元河眼神看过来时,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赵清仪好半晌反应过来,她今夜的困局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
  果然重生一世,上天都在帮她。
  孟氏向来观察入微,从她神情中捕捉到一丝如释重负,眼神暗了暗,又多看了一眼楚元河的背影。
  她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平西王府这把火,来得也忒及时了。
  —
  观星楼离赵清仪的揽月阁不远,李彻打定主意,晚上等这劳什子郡王熟睡后再回揽月阁,结果在下人收拾好院子退出去后,他才进屋,就感觉后脖颈发凉,随即他被楚元河打晕了。
  “……”
  倒下时,李彻眼前天旋地转,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在他倒地瞬间,几道黑影从茂密的树干上蹿出来,三下五除二把李彻拖到房里,门一关,万事大吉。
  其中一人办完事后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正是如今的禁军副统领,靖安侯府世子林锋,与楚元河算是表亲。
  他拧着眉,“陛下,万一他半夜醒了,您要如何解释?”
  “朕有向他解释的必要?”楚元河坐在庭院里,兀自倒了杯茶水,“况且,朕亲自动手,保管他一觉睡到天亮。”
  “天亮之后呢?据微臣所知,赵大奶奶此次回门,少说要住上十天半个月。”
  林锋身为侯府世子,禁军副统领,这辈子就没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总不能回头又把他宫里调出来,专门对付一个李彻吧。
  楚元河抿了口茶,深以为然地点了下头,“你说的有理。”
  是该想个法子一劳永逸。
  “唔……”
  楚元河单手摩挲着下颌,“王次辅最近在内阁屡屡提及要复用李彻之事,你回去与黄内侍说一声,让他明儿一早传朕旨意,叫李彻去文渊阁修前朝史书,没修完不准离开。”
  这差事繁杂又琐碎,够困他一段时日了。
  思及此,楚元河心情大好,“行了,你们都回宫吧,哦,记得多派些工匠,把隔壁王府修一修,省的郡王回头和朕算账。”
  与此同时,皇宫紫宸殿内,与楚元河暂时交换身份的平西郡王楚天霸,得知自己王府被烧,直接跪在地上捶胸顿足,气得他嘴角一圈络腮胡颤啊颤。
  楚元河这个昏君,居然为了一个女人,火烧他的王府!
  楚元河似乎也想象到了堂弟的脸色,闷笑出声来。
  院外,赵清仪刚从观星楼路过,便在静悄悄的夜色里听到这声突兀的笑。
  她提着羊皮屏风灯,循声望去。
  院门并未及时关上,她一眼就瞧见独自坐在院中的楚元河,而他身后几间厢房黑漆漆的,已经吹了灯。
  赵清仪略有些诧异,李彻就这么歇下了?
  只这一驻足的功夫,楚元河笑着走到院门处,俏月立即拦在赵清仪身前,警惕地盯着他。
  楚元河挑了挑眉梢,倒是个忠心护住的丫头。
  他也不恼,双臂环抱,就这么歪歪斜斜地倚在门边,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我这儿没什么缺的。”
  赵清仪微顿,反应过来,“……臣妇只是路过。”
  不是来关心他的。
  “哦。”楚元河也不尴尬,“我还以为你来这儿,是为了关心本王住得如何。”
  他既如此说了,赵清仪本着世家贵女的教养,礼貌回应,“敢问郡王,可还有什么不周到之处?您尽管提,臣妇吩咐下人去办。”
  “没什么了。”楚元河换了一边门,继续靠着,好像这个角度更能看清赵清仪的模样,“就是有些无聊,睡不着。”
  俏月听得直瞪眼。
  不是,他和大奶奶很熟吗?这就聊上了?
  赵清仪几乎和俏月是同样的想法。
  虽多年前有过救命之恩,但她自认为和这位郡王并不熟稔,可眼下若直接走了,怕是会得罪人。
  “郡王若是睡不着,臣妇让人送几卷兵书过来?”她试探着问。
  楚元河稍加思忖,“兵书就算了,本王估摸着你们府里能有的我都看过了,不如弄几本话本子来。”
  他下巴微抬示意俏月,“就你了,去吧。”
  俏月“啊”了声,她可是大奶奶的贴身婢子,走开了,这里岂不就剩大奶奶一个人面对这位郡王?
  赵清仪想到屋里还有个李彻,楚元河应该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就打发俏月去找话本子。
  “你这胆大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楚元河心情更好了,俏月一走他就开始打趣,“实不相瞒,李彻被本王打晕了,本王若对你不轨,他也不知道,你身边没个婢子,小心叫天天不应。”
  赵清仪一惊,下意识后退两步。
  就听楚元河接着说,“不过,本王今夜做这些可是为了帮你,你不会恩将仇报,出去告状吧?”
  “郡王的救命之恩,臣妇谨记,自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赵清仪努力做出面不改色的样子,“只是这‘帮’……又从何说起?”
  楚元河侧眸,再次语出惊人,“你不是想和离吗?”
  赵清仪猛地抬眸,脸上不再是故作的温顺姿态,很是严肃,“郡王慎言。”
  和离之事,她只同两个婢子说过,而檀月俏月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那眼前的平西郡王又如何得知?
  赵清仪直觉不能再与此人说下去,“晚些会有婢子来给郡王送话本,臣妇就先回去了。”她福身告退就要走。
  “李彻那点破事瞒不了你,自然也瞒不了本王。”
  楚元河终于站直了身子,眸光幽邃地盯着她的背影,“本王就是好奇,你既已知晓,难道不想改变吗?”
  “若有重来的机会,你,不想改变吗?”
  “重来”二字重重敲击在赵清仪的心头,她停下脚步,尽管背对这他,让人看不清脸上神情,可那因呼吸加快而上下起伏的肩头出卖了她。
  良久,她才转过身来,“是否改变,是臣妇私事。”
  赵清仪提着灯笼的细指攥紧,语气全然冷下,“而郡王你究竟想如何,不妨直言。”
  前世她与平西郡王并无交集,这一世突然有了改变,她想当然以为是父亲赵怀义的缘故,若真如此,必定与新政有关。
  而前头,已经有人出手劫杀她的家人。
  赵清仪浑身竖起倒刺,一脸防备。
  她的戒备在楚元河的意料之中,他难得蹙眉,似是犹豫,“你……当真想知道?”
  赵清仪沉默盯着他,那模样活像只炸毛的猫,仿佛只要他敢说他要对赵家不利,她便随时亮出利爪与他撕破脸皮。
  这可真是叫人难为情,他还想徐徐图之来着。
  楚元河索性迈开长腿走近她。
  赵清仪心里一紧,想要再退,对方就停在了恰到好处的位置,与她仅一步之隔,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我若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害怕。”
  楚元河微微俯身,嗓音磁沉,一丝清苦的香气掺杂着淡淡的松香,萦绕在赵清仪的鼻端,时浓时淡。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我是真心实意盼你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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