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李彻是寒门出身,可他已入朝为官,又是男子,自古以来只有男休女,极少出女子主动和离这等荒唐事。
  若因赵清仪开了此例先河,那将来引得无数女子效仿,那些世家大族,朝廷重臣,岂不个个都得家宅不宁,三天两头被自家夫人闹和离?
  他们驳斥回去,夫人们就会搬出皇帝,看呐,陛下都曾准许赵氏女和离,凭什么就不同意我和离?
  闹一次,他们就得记恨赵清仪,记恨皇帝一次。
  “宸华县主不守规矩,不遵夫纲,实在有失妇道!”太皇太后觉得,还是得给赵清仪一些教训,以表明天家对此事的态度。
  长公主却赞赵清仪勇气可嘉,“皇祖母,您非局中人,不知县主在李家是如何水深火热,将心比心,若陷在李家之人换成我,皇祖母您也会为了所谓的纲常,弃孙女不顾吗?”
  “那怎能一样?”太皇太后不屑,“你是天家最尊贵的公主,哀家怎会让你下嫁寒门,去受那等磋磨?”
  “照皇祖母这么说,驸马的出身还不如李彻那个负心汉了。”长公主打趣,“驸马就是个江湖中人,真要事事以身份论,他给本公主提鞋都不配。”
  事实上,太皇太后一开始也这般认为的,架不住长公主自己喜欢,而婚后这些年,驸马待长公主又疼爱有加,她才慢慢消减偏见。
  所以,还是不一样的。
  长公主笑,“其实情况没什么不同,若我不是公主,只是个如县主一般的臣子之女,甚至,我只是个寻常百姓,遭遇的困境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我身后无人,被欺.辱被践踏……”
  “我受了委屈,自然就想反抗,可反抗过后,还要遭受什么世家大族,什么男人的指指点点,因为他们口中的妇道女德,我就要去死?”
  太皇太后顺着她的话一想,打了个寒战。
  “皇祖母,女子生存本就不易,你我只是投了个好胎,得人庇佑,但尽管如此,你我依旧有数不清的枷锁加身,而这些枷锁,又是谁强加在我们身上的?”
  太皇太后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可自古以来,男女皆是如此,女子生来就要遵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不能行差踏错。”
  “那这些纲常,就一定是对的吗?”长公主反问。
  见太皇太后不答,又道,“皇祖母没有答案,可见在您心里,您也是有不满的,如此更显宸华县主可贵,不是吗?她做了我们许多人不敢想不敢做的事。”
  长公主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在孙女看来,她很勇敢,也很不容易,皇祖母不该罚,还应该赏她。”
  太皇太后有些动容,嘴上嗔道,“那也不是她魅惑皇帝的理由……”
  长公主笑容一僵,皇祖母不会是猜到皇兄的心思了吧?
  赶紧为皇兄找补,“皇祖母多虑了,皇兄就是欣赏她的勇气,更何况县主是为朝廷分忧过的女子,皇兄才对她有些印象罢了。”
  “罢了罢了,你们兄妹一个比一个有主意。”太皇太后知道,自己是说不过长公主的,她若是个老实的,当初也不会跟着驸马这个江湖剑客跑了,一跑就是多年,君不君臣不臣的。
  可见这兄妹俩,早与那赵清仪臭味相投了,一样的胆大自我。
  想到皇帝,太皇太后放软了态度,“最近你皇兄操劳国事,哀家也好些时日没见到他了,走吧,去紫宸殿看看你皇兄,顺便遂了你的心意,去为那宸华县主讨赏。”
  至于讨什么赏呢……
  太皇太后灵光一闪,既然赵清仪和离了,又有县主身份,想来再嫁应当不难。
  要不,她再给赵清仪相个新夫婿?
  唔,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此也显出皇家天恩浩荡。
  祖孙俩准备一盅参汤去到紫宸殿,结果被小内侍福贵拦下,“太皇太后,长公主,陛下他……他歇下了。”
  殿内分明亮着烛火,太皇太后不信,“哀家都亲自来了,你还敢拦着?”绕过福贵就要进去。
  福贵吓出一身冷汗,完了完了,陛下又去寻县主了,根本不在宫里!
  殿内的楚天霸也快吓死了,他还要提着脑袋扮演皇帝到什么时候!
  第46章 “是想让我再亲一下?”……
  揽月阁内,檀木屏风上绣着折枝海棠,八扇连绵展开,将净室隔出一方氤氲天地。
  烛影摇曳,香雾缭绕,散落了满室芍药花瓣。
  李家之事告一段落,赵清仪疲惫的身心得以放松,正姿态慵懒地靠在浴桶中,袖长白皙的双臂舒展,享受难得的平静。
  楚元河和往常一样,破开窗户跳进来,足尖刚落地就撞见这一幕,登时人便愣在原地。
  赵清仪听到动静回过头去,激起一阵水波激荡,隔着半透明的屏风,她认出来人,赶紧抱着身子往水中沉了沉。
  “郡王?我还在沐浴,你、你怎么就闯进来了?”以往楚元河来,大多是在深更半夜她快就寝的时候。
  “抱歉,我不知你在沐……”楚元河慌忙背过身去,他今日出宫的时辰还是太早了。
  忖了忖,他准备爬窗出去,玄色衣袍刚动,就被赵清仪叫住,“算了,你去外间等着。”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甩不掉他的。
  “哦。”楚元河讷讷,保持背对她的姿势,慢腾腾往外挪。
  满室寂静,唯有发梢水珠滴落,没入桶中的滴答声,等楚元河退到外间,赵清仪屏住的那口气才轻轻呼出来,双颊被蒸腾的热气染至通红。
  楚元河的状况也不太好,他身体僵硬,杵了许久,一动不动。
  直到室内水声停歇,赵清仪穿好衣裳,若无其事走到外间,给他倒了杯茶,示意对方落座。
  楚元河原本想了很多正事,临了全被打乱,缓了缓才小心翼翼坐在一旁,眼神直视前方,“那个,你的头发……”
  赵清仪出来得急,头发还没擦干,此刻湿.漉漉地黏在颈侧,浸湿了衣襟。
  楚元河不知从哪儿递来一条干布,她接过,慢条斯理的擦拭,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还是赵清仪先忍不住,“那天……多谢你了,也多谢陛下。”
  “嗯。”楚元河岔着腿,正襟危坐,始终没往赵清仪那边多看一眼。
  赵清仪慢慢擦拭头发,盯着他的侧脸,半晌又试探着说,“那天隔着帘子见到陛下,我觉得,陛下似乎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是吗?”这话顿时引起楚元河的警觉,他不由绷紧脊背,“哪里不一样?”
  赵清仪努力回想那个身影,思索半晌道,“传闻中的陛下年少有为,行事不羁,可那日的陛下似乎格外拘谨,倒少了几分少年帝王的洒脱。”
  两世为人,她都没见过皇帝的模样,所以这一切只是基于她的感觉,告诉楚元河也是想听听他的看法。
  “人是会变的,陛下年岁不小了,与从前自然有所不同。”
  这么说应该,不会被识破吧?
  赵清仪微微蹙眉,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怕她起疑,楚元河不悦地岔开话题,“我来找你,不是听你讨论别的男人。”
  瞬间拉回赵清仪繁杂的思绪。
  楚元河已经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在她茫然的瞬间按住她的手腕,将她圈在椅子里。
  绞发的白布从赵清仪手中滑落,她刚想张口说话,凛冽的气息已然缠了上来,在她颈侧湿发处缭绕。
  “已经和离了,你答应过的事,还作数吗?”
  男人嗓音低沉,又透着一丝小心翼翼,他总是不确定,一直在追着她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我不知道……”赵清仪坐着不敢动弹,染着水汽的睫羽抖得厉害。
  楚元河总是喜欢偷换概念,她只说考虑养几个容色绝佳的男人,又没说过一定会是他。
  可眼下这情形,她若如实说了,对方会生气,会翻脸?又或是作出那副楚楚可怜,惹她怜惜的姿态?
  “那你再想想。”楚元河俯身,几乎咬着她的耳垂与她低声呢喃,“想一想,要不要接纳我?”
  这距离太近了,赵清仪咬着唇瓣,脸颊再度泛起红晕,她该庆幸,还好她是坐着,她都有些腿软。
  但凡楚元河再近一些,她就要承受不住落荒而逃了。
  “我们能不能……说些别的?”攥着椅子扶手的细指泛着青白,已然显出她的紧张局促,赵清仪面上却还强作镇定。
  “不能。”楚元河毫不留情地否了,呼吸从她的耳垂滑至颈窝,“我哪里不好,让你不喜欢了,你说出来。”
  他克制着,薄唇始终没有触及女人温软的肌肤。
  可赵清仪每一寸皮肉,皆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灼热,这种感觉总是令人失控,她不喜欢。
  她不喜欢万事万物脱离她的计划,楚元河就是她计划之外的存在。
  但这话她要怎么说?岂不是变相的告诉对方,她的心乱了。
  赵清仪是要面子的人,她做不到楚元河这么直接,这么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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