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袁四郎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嚷嚷着自己的供述千真万确,若叫方姨娘轻轻带过,方姨娘是安全了,他这闹事的就得被扣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既然已经东窗事发,他不如坦白从宽,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谭夫人怎么也有三品淑人诰命,慌乱过后,很快镇定下来,说是方姨娘告诉她的,这个游说的过程,与当初方姨娘劝说冯氏的说辞差不多,区别在于冯氏没信,她信了。
  “我可没有害县主的意思,顶多……顶多就是多嘴多舌了些……”
  赵老夫人听完,冲着赵怀良冷哼,“听到了吗?他们都招了,你还想袒护方氏到什么时候?”
  “母亲。”赵怀良一脸无奈,“儿子不是袒护,只是……”
  赵老夫人干脆祭出杀手锏,“你是不是想分家了?”
  赵怀良:“……”
  最终拜倒屈服,磕了个头,“但凭母亲做主。”
  方姨娘嘴角隐约噙着的笑意瞬间褪去,小脸煞白,“老爷……老爷!”
  她扯着赵怀良的衣角不停哀求,对方始终低着头,没再多看她一眼。
  方姨娘仿佛被抽走了浑身力气,颓然跌倒,赵老夫人转动佛珠,“方氏已犯七出,我便做主,将她休离出府……”
  话音未落,赵江俨不顾下人阻拦,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父亲!祖母!你们不能休了姨娘!不能休了姨娘!”
  他张开瘦小的双臂挡在方姨娘面前,不让任何人动她。
  赵江俨是二房唯一的儿子,也是赵老夫人的孙子,二人到底不能完全忽视他,老夫人直接让仆婢将他带走。
  谁知赵江俨居然抢先一步挣脱,抱着院里的一棵树不撒手,“你们若是休了我姨娘,我、我就撞死在这!”说完跃跃欲试,果然唬住了不少人。
  仆婢们投鼠忌器,不敢再上前,就连赵怀良也吓白了脸,连哄带骗地说,“江俨,你千万不要冲动,我不休,不休你姨娘就是!”
  赵江俨将信将疑,但还抱着树不松手,随时要撞上去。
  气得赵老夫人胸口一阵起伏,“混账东西!谁教了你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方姨娘不仅不觉羞愧,还目光含泪欣慰地看着儿子。
  冯氏咬牙切齿,该死的方巧儿,不就仗着运气好生了个儿子,还是二房的独苗,莫说老爷宝贝着,老夫人同样爱惜这孩子。
  看来,她今日是白折腾了。
  久不出声的赵清仪柔柔开口,“祖母莫气,依孙女看,这孩子还是得跟着嫡母才行。”
  她没有冯氏那般乐观,一开始就没想过靠这点事整垮方姨娘,对方有二叔的宠爱,还有个儿子傍身,又在府中立足已久,冯氏和她作对了十几年,都没能削减方姨娘在二叔心里的地位。
  况且就算休了,以二叔对方姨娘的宠爱,多半会把人养在宅子外,要收拾起来更棘手了。
  既然方姨娘不肯走,那就永远留下吧。
  “二婶侍奉赵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房里唯一的儿子,还是过继给二婶为好,将来二婶老了,也还能有个儿子承欢膝下。”抢儿子这种事,赵清仪都熟练了,笑吟吟地劝着老夫人。
  冯氏一听就炸,“我才不替那贱人养……”
  赵温仪再次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冯氏眼睛一转,想到了那个被赵清仪养在庄子上的骏哥儿。
  那也是个见不得光的奸生子,庶子,最后还不是被赵清仪这个嫡母掌控了,将来是好是坏,前程如何,全看这位嫡母的意思。
  想到这关键处,冯氏便笑着改口,“那敢情好啊,我就愁没儿子傍身,若是婆母愿意,儿媳自然也愿意。”
  哼,等她把赵江俨那小兔崽子抢过来了,看方姨娘还如何蹦跶。
  方姨娘面上的胜券在握顿时荡然无*存,她想跑过去抱回儿子,冯氏的贴身嬷嬷抢先一步,将呆愣的赵江俨从树上扯下来。
  冯氏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脑袋,“好儿子。”
  “别碰我!”赵江俨一身反骨,就要甩开冯氏的手。
  赵老夫人深吸口气,瞪看赵怀良,“这就是妾室教养出来的儿子!没有半点规矩!”
  赵怀良赶紧附和,命令赵江俨跪下给冯氏认错。
  方姨娘心如刀绞,这可是她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儿子啊,如今要被人抢去,还受这等磋磨。
  赵江俨不肯跪,长公主等人纷纷冷眼瞧着,这无疑是下了赵怀良这位父亲的脸面,“逆子!你是要反了天吗?!”
  赵怀良怒喝一声,扬手打了赵江俨。
  方姨娘痛哭尖叫,“不要!不要打他!江俨还是个孩子!”
  “慈母多败儿,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赵怀良这次的怒气真情实感多了。
  从前他偏爱妾室,连带着看他们的儿子也觉得千般好万般好,可时至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看看赵江俨,都快十岁了,还没个定性,对外欺软怕硬,对内就耍弄些非男子气概的手段,一哭二闹成何体统!
  再把孩子养在芳菲院,指定是废了。
  赵江俨再不情不愿,还是被仆婢们扭着送到了冯氏院里,冯氏笑得不行,一个劲儿地说老爷英明,婆母英明。
  不过赵怀良到底顾忌这唯一的儿子,拿赵江俨当挡箭牌,将休弃方姨娘的事拒了,推说要等孩子再大一些,再处置方姨娘。
  赵老夫人听得出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便下令将方姨娘禁足,不得踏出芳菲院半步,就连院中的例份也一应削减。
  孟氏站在老夫人身边,丝帕掩唇轻声道,“婆母,儿媳觉得,东西两府还是分开吧。”
  从前是东西两大跨院,如今孟氏口中说的却是两府。
  二房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妖闹事,大房心中也有怨气,尤其这次证据确凿,赵怀良却不肯赶走方姨娘,那就休怪大房不顾念兄弟情分。
  他就抱着他的爱妾过一辈子吧。
  “分家具体事宜,等夫君归家再行商议,如今儿媳想先在两府之间修建隔墙,各开一门,从此两房各过各的。”孟氏嗓音柔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赵老夫人今日对二儿子颇为失望,从前最不愿分家的就是老夫人,现如今她不得不松口了,“也罢,就依你。”
  赵怀良神色僵硬,冯氏的笑脸垮下,一把揪住方姨娘的头发泄愤,“都是这个贱人,前前后后都折腾出多少幺蛾子?要不是你,我们赵家怎会离心?我看你就是个祸害!你若要脸,就该回去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方姨娘被揪得头皮生疼,捂着头发吱哇乱叫。
  向来最心疼她的赵怀良,这次选择了沉默,任由冯氏将人拖走。
  随后长公主亲自下令处置了另外两人,褫夺谭夫人的三品淑人诰命,其夫官降一级,以作惩戒,至于袁四郎,自然是剥夺功名,贬为庶人,此后不得科举,朝廷永不录用。
  身为长公主,这点先斩后奏的权力她还是有的。
  待一切事情处理完,李衡羞愧地冲赵清仪作揖道歉,“还是……给县主添了麻烦。”
  赵清仪淡淡嗯了声,转身离去,态度较以往明显冷淡,甚至连客套的敷衍都没有了。
  倒也不是怨恨他,赵清仪只是觉得没必要,从此只当陌路即可,既是陌路,又何必多说。
  她本就对李衡无意,而方姨娘算计的背后,不管李衡曾经有过怎样的挣扎,事实就是,他的感情确实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她还做不到宽容大度,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长公主离开赵家后,没有再回乔府,转头进宫去了,今日之事,她必须要告诉皇兄一声,觊觎她未来嫂嫂的人实在太多了。
  到了紫宸殿,长公主开口就问,“皇兄打算瞒到几时?你再不快些,哪日县主成了别人的夫人,皇兄你可别哭。”
  楚元河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起了头,眼神锐利如刀。
  长公主便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末了又催促,“我看这未来嫂嫂是个外柔内刚之人,你骗了她这么久……”
  长公主想想,都替自家皇兄捏了把汗。
  这也正是楚元河无奈之处,当初他用平西郡王的身份接近赵清仪,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后来也确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至少他在赵清仪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
  但谎言始终是谎言,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日他要向赵清仪坦白身份,可真到那时,赵清仪还是否愿意接受他,楚元河没把握。
  “……再等等吧。”楚元河垂眸,按下翻涌的躁意,随手翻过一封奏疏。
  长公主坐在下首,想到一人,“对了,罪臣李彻是不是要流放了?”
  流放?
  楚元河一怔,手中奏折已然摊开,正巧是三司联名上呈的奏疏,关于李彻的。
  当日在大理寺,他下令判处李彻绞刑,但因李彻始终不肯写下和离书,便先将他关押在北镇抚司的诏狱中受遍酷刑,直到太皇太后那封懿旨,否认了这桩婚事,和离书写与不写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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