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也从未有过被关心的体验。自他有记忆起，便生活在地牢深处。
被冰冷的锁链禁锢着，每日被迫与不同的人、妖，以及各种不知名的怪物厮杀，暗无天日。
地牢里关押着许多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有的病死了，有的在争斗中被杀死，还有的不堪重负，选择了咬舌自尽。
时青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挣扎求生，只是脑海中始终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回响。
他听不真切，只知道那声音在说：活下去。
八岁那年，他被投入最后的试炼场，与凶残的妖兽进行生死搏杀。结果毫无悬念。他杀光了所有妖兽，活了下来。
离开地牢的那个夜晚，叶氏家主叶风在他体内种下了一种名为「摄魂散」的剧毒，每两个月便会发作一次。
服下毒药后，他蜷缩在地，死死盯着天空那轮第一次见到的明月，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他拚命擦去泪水，想将这片清辉刻入脑海。
月光是如此公平，平等地洒在每个人身上。
就连他也不例外。
活下去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即使世界待他残酷，但只有活着，才能继续仰望这轮明月。
年幼的时青想不明白，他只是想活着看看月亮而已，为什么连这点机会都不肯给他？
为了扫清所有阻碍，他发了疯般地修炼。
十岁时，叶风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天赋，若有所思道：「你的父母曾是我的护法，为救我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如此，我便收你为义子吧。」对外将他宣称是自己的「义子」，实则是将他培养成一件趁手的杀人利器。
面对叶府的重重算计与尔虞我诈，时青学会了察言观色。他披上「叶府义子」的外衣，以温润知礼，天资卓绝的少年形象示人，博得宾客交口称赞。叶风极好面子，因此也给了他几分好脸色。
叶风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夺取龙眼邪珠，顺便端掉混沌组织的一个小据点。在世人眼中，这不过是一次为民除害、解救百姓的义举。
然而，这个任务中出现了一个变量。
姜遇。
她像是从天而降，将他护在怀里；又似洞悉他的处境，邀他离开叶府，还带他体验了普通人该有的生活……
将她留在身边，本意是想解开她身上的重重谜团。可如今，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想法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白衣弟子们终于落定地面，合力开启了登云梯的阵法。一道道云雾缭绕的石阶凭空浮现，环山而上，直抵山顶那金光熠熠的仙门。
一道清越如仙乐的女声自山门处传来：
「登云梯，共九千九百九十九阶，自然镶嵌于山体之中。每踏一步，感受的压力皆不相同，越往上越艰难，却也越有裨益。在日落之前抵达山顶者，便算通关。还请诸位道友摒弃杂念，心无旁骛，奋力攀登吧！」
话音方落，人群便迫不及待地涌向入口。
然而，踏入石阶的瞬间，人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登云梯上，竟空无一人。
姜遇忧心踏上阶梯后会和时青分开，便让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袖角。两人并肩，一同踏上登云梯。
足尖触及石阶的剎那，周遭的喧嚣瞬间沉寂，唯有身边的时青还在，他的手仍牢牢抓着她的衣袖。
姜遇道：「我们走吧，争取早点登顶！」
说罢，两人一同迈步向上。
姜遇身为异世之魂，登云梯的威压与幻境对她全然无效。只是这阶梯踩上去轻飘飘的，毫无实感。
时青前五千步尚显轻松，到了六千步便开始吃力，脚步逐渐沉重。
姜遇察觉他的变化，停下询问是否需要休息。
时青摇头：「阿姐，我不累，继续走吧。」
姜遇见他并非强撑，便不再多言，反手握住他的手，牵着他继续攀登。
行至八千阶时，姜遇忽觉手中一松，时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看来是陷入幻境了。
姜遇无法进入他的幻境，只能小心扶他在台阶上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
「阿青，活着！活下去！」
「阿青！阿青！」
时青猛地睁开眼。又是这间地牢，又是那熟悉的、催促他活下去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地牢的岁月过于黑暗，那段非人的日子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无比清醒地知道，眼前的地牢是假的，那段暗无天日的折磨早已成为过去。
幻境，不攻自破。
然而，登云梯的试炼并未结束。幻境刚破灭，昆仑先祖的问心考验便接踵而至。
问道先问心，心明则道显。
「时青，你为何修道？」一个古老而威严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
时青平静回答：「回先祖，我修道，只为活着。」
「世事艰难，生死无常，我早已见惯绝望，难觅一丝生机。唯有修道，方能让我有掌握自身命运的可能。我不想再经历那些绝望，我想被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对待。」
「这些，便是我修道之因。」他的目光异常坚定，深处却藏着无尽绝望。
先祖沉默片刻，最终降下几道温和的祝福金光。
「去吧，孩子。你注定要与天相争。命运多舛，前路荆棘密布，然转机已现。既已踏上此路，无论前方何等艰险，务必坚持到底。」
先祖话音消散，时青的意识也瞬间回归现实。
他仍与姜遇相互依偎着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姜遇在等待他的过程中，睡了过去。她的呼吸声轻缓均匀，如同微风拂过林间嫩叶。
第5章 拜师 「恭喜二位，成功通过登云梯！……
先祖所说的「转机」，会是她吗？
时青并未唤醒姜遇，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她。
她的五官精致，眉形自然微扬，笑起来时唇线柔和流畅，十分动人。
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明亮的杏仁眼，眼角微微上翘，总是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顾盼生辉。
若姜遇醒着，定会自嘲，这可不就是大学生那清澈又愚蠢的眼神嘛！
姜遇似乎察觉到了时青的目光，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方纔的梦境令她心悸。她梦见一个酷似时青的幼童，被囚禁在地牢里，日夜与人搏杀，受尽折磨。幸好只是梦，现实中的他从小就被叶氏收养，未曾经历这些非人的苦难。
她一睁眼，便撞入时青的视线。
等等……不是时青靠着她的肩膀吗？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姜遇连忙坐直身子，试图掩饰尴尬：「那个……阿青啊，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你被拉进幻境，我本来是想守着你的……」
时青温声道：「我醒来时，阿姐确实守着我。只是看你睡得香甜，不忍打扰。」
多么懂事的孩子啊！姜遇心中感叹。
眼看日头西斜，姜遇担心耽搁太久，便拉起时青的手，再次向上攀登。
经历过登云梯的试炼洗礼，剩下的路变得轻松许多。两人没费多少力气，便顺利登顶。
行至山门，两位手持花名册的弟子迎了上来。
「恭喜二位成功通过登云梯！接下来请在此名册留名，再于镇山巨石上刻下姓名。」他们递过一把金色匕首。
姜遇接过：「多谢两位师兄。」
两人走到巨大的镇山石旁。这巨石宛如一栋六层楼宇，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不同名字闪烁着深浅不一的光芒。
姜遇在名字较少的角落找了块地方，举起匕首试图刻下自己的名字。
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匕首都无法在石上留下丝毫痕迹。
难道是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无奈放弃，将匕首递给时青。
时青却没有接。他只想把名字刻在姜遇旁边。
「既然阿姐刻不上去，那我也不刻了。只通过登云梯，亦可拜师。」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姜遇没有勉强，将匕首还给弟子。
记名弟子道：「二位已留好名？请随前面的嫣然师姐前往新弟子住处，明日便可测灵根拜师了。」
姜遇道谢后，与时青走向那位被提及的师姐。
「请问是嫣然师姐吗？那边的师兄让我们跟您去新弟子住处。」姜遇问道。
背对着她们的女子闻声转身，笑靥如花：「正是，随我来吧，正好试试这几只新到的白鹤，它们会载我们过去。」
看清嫣然师姐面容的瞬间，姜遇直接看呆了。这正是她最喜欢的温柔知性型大姐姐！
嫣然捕捉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师妹莫不是看我看呆了？」
姜遇呆愣愣地点头：「师姐……」
「嗯？」
「你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