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承让。
  江莫抬抬手对一众京官说道,可眼神却几分不受控的落对面一人面上。
  沈砚抬手回礼,是吾等技不如人。
  陈今昭低下眸去,只当未查纠缠过来的视线。
  都部署拿了赏银过来颁给了胜者一方,至此,这场赛事算是真正结束了。
  姬寅礼看着场内队列散场,就一言不发的披了鹤氅起身。离开前,又朝混乱初歇的看台处淡漠扫了眼。
  公孙桓回了神,也放下酒盏忙起身。
  文佑,且随我回宫,有件事要与你商谈。
  公孙桓自是应下。在下了高亭时,招过常随吩咐了句,让他告诉江莫待会哪也不许去,只管回府等着他。
  第70章
  上书房内,沉木香袅袅,殿里的自鸣钟发出滴答的声响。
  刘顺搬来张黄梨花圈椅,姬寅礼抬手,示意公孙桓落座。
  公孙桓问:不知殿下是有何要事,要与桓相商?
  姬寅礼将江南刚到的密录递给他,平缓低沉道,先前的税银案,文佑你也见到了,江南官场那群蠹吏是何等猖獗,两次宣召皆敢称病不至,抗命不朝。他们请罪的折子倒是上得勤,偏另一边却又与湘王过从甚密,可见他们是既想左右逢源,又想视江南这块膏腴之地为囊中物,妄图独揽占据。
  着实,可恨至极!他屈指叩着御座扶手,抬眸看向公孙桓,江南自古以来都是赋税重地,说是黎庶之膏血,国朝之命脉,也不为过。文佑,江南不容有失,吾亦不能放任那些蠢吏侵渔,硕鼠横行。所以,在朝廷对外用兵之前,吾欲先遣心腹能臣前往南边密查,以明虚实。你意下如何?
  公孙桓盯着密录,双眸进现出杀意与火光。
  早在江南官场那群人两次不听宣,抗命不朝时,他就恨不得能随着殿下挥师南下,杀光那群猖獗鼠辈。如今再看其竟还敢勾结淮南湘王,蛇鼠两端,妄想押宝两头,更是不由火冒三丈。
  殿下,此些鼠辈死不足惜,何不遣人马直入江南,将他们一概押入京中问罪?
  杀容易,但文佑,江南官场除了积弊已久,亦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冒然行事恐会坏事。且莫忘了,淮南还有个湘王在侧,吾可不想打草惊蛇,反惊着我这好侄儿。
  公孙桓便明了,亦如当年挥师杀入京都那般,殿下想接手的是较为完整的富庶之乡,而非风雨飘摇民生凋敝之地。
  况且,淮南湘王动作频繁,来年朝廷恐怕用兵在即,此时的确不便先对江南之地用兵。
  那不知殿下欲派何人前往?
  叩击扶手的动作顿了下,姬寅礼片刻方道,此番南下密查,当遣机敏过人者,既懂察言观色,又会投其所好。能与贪官蠢吏周旋自如,亦能与淫佚之官放浪形骸。总要他们坚信此纨绔子弟,可以与之同流合污,是可结纳拉拢之人。
  公孙桓是何其敏慧之人,闻弦知音,当即惊变了脸色。
  殿下是想派
  江莫他,很合适。姬寅礼看向他,语声沉稳,他能力出众,为人圆滑好交友,是南下的不二人选。此番行事是有凶险,但文佑,你是养儿子而非养千金,难道你要将他圈养在身边一辈子?
  公孙桓心乱如麻,素来能言善辩的他这会却说不出话来。
  你且宽心,非是让他孤身涉险,他可带些精干随行。吾亦安排一队暗卫潜随其后,力保他性命无虞。姬寅礼宽慰道,端过碗热茶递给他,吾也不需他深入涉险,只要五分铁证,不三分即可。外加一份完整名录。
  公孙桓明白,这便是勾魂册了,亦如当初马踏西街时持的那本厚重名册。
  殿下可容桓回去考虑一二。
  自无不可。不过男儿贵在建功立业,一味圈着当女儿养可不成。且吾观其行至,绝非苟且偷安、安于现状之辈,文佑也不妨回去问问他的意见。姬寅礼也端过茶碗,持盖轻抚茶汤,功成那日,我当亲擢显秩,为他加官进爵,设宴庆功。
  公孙桓回府便见到那江莫,正很是安分守己的候在正堂。
  本来他让人过来是欲好生诘问一番,可此刻与迫在眉睫的生死大事相比,其他的事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公心来论,他同意殿下的提议,江莫是西北文臣是殿下嫡系,能力出众偏又身具纨绔之气,确是南下的不二人选。但私心来说,他并不想让江莫深入险境。
  敏行,我有话要与你说。
  江莫闻言却是浑身一松。本还以为待会铁定要遭顿毒打,毕竟他场内那会的忘形之态,少不得会传入他老叔耳中,那见不得荒唐事的老叔闻言不抽打他才怪。如今听得对方悠悠叹声,他就放心了,观其意态,可不像是来诘难问罪之意。
  公孙桓目色复杂忧虑的看他,半晌方道,今日,殿下与我说了一事
  随着对方将事情原委道来,江莫的神色也渐由怔愕转为狐疑,后又转为深思。他面上表情敛了起来,双眸盯着地面一处看着,眸里的情绪几经变换,最终变成深不见底的暗沉。
  此番深入虎穴,着实凶险,我实在担心
  老叔,容我去!
  公孙桓猛地看向他,就对上双燃着熊熊野心之火的双眸。
  这是一步登天路,我想去。
  敏行!公孙桓脸色严肃,何以如此急功近利?你是殿下嫡系,且有我在后托举,又何愁来日前程?
  不是这般的老叔,纵然背靠大树,可我也要一步步的熬上去,太久了。此番便是个天赐良机,只要功成,我便能封爵升官,一步登天!
  你只见到良机,可又层见其中凶险?
  我非短视,如何不明个中艰险?但我信自己,
  且老叔不也说了,殿下会另派暗卫潜随,保我性命无虞?如此,我又有何惧。
  公孙桓目光如炬紧盯着他,江莫迎着对方的审视目光分毫不让。良久,前者的眸光缓了下来,于这一刻,他终于得承认,养在膝下的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野心与抱负。
  敏行,我很欣慰,但我亦很忧惧。
  老叔,大丈夫当建功立业,生为万户侯,死配凌烟阁。若有万一,那便是我的命,望老叔也莫要伤怀。
  这话听得公孙桓两目发酸,他招招手让对方近前。
  好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拉着对方的手,他不住点头,好,好,有乃父之风。
  等安慰好了老叔,回了自己院子,江莫慢慢握了拳。
  他从不是安分守己之人,更不耐墨守成规,去按部就班的熬资历,等着不知猴年马月的升官封爵。
  如今既有机会,那他就要竭尽所能的取得殊勋,鸿绩。
  眸光阴晦的看向多宝阁的方向。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没有权势,那他拿什么来得到。
  暮色四合,永宁胡同里飘起了阵阵饭香。
  不算大的堂屋亮起了昏黄灯火,陈今昭一家子围坐在方桌前,说说笑笑的开饭。
  围绕着今日蹴鞠赛事说着趣事,席间本是笑语盈堂的,直待稚鱼说起袁妙妙被她夫君打肿脸的事,欢乐的气氛就落了下来。
  陈母不解,这袁家二娘的夫君,不是连官位都是仰仗老丈人家吗?他不殷勤捧着人家倒也罢了,怎还敢如此猖狂。
  陈今昭夹了菜,眼眸略垂,从前在吴郡,这样的例子咱看的也不少。软饭硬吃,哪里都有。
  陈母唏嘘,这还是人家爹娘都在呢,这要是说着又担心的看了眼稚鱼,对陈今昭叮嘱道,你那些同僚、同年的,若有些品性好的,你觉得合适的,万万替你妹妹留意些。
  陈今昭罕见的没有应声。
  周围安静了下来,幺娘偷偷看她一眼,又习惯性的低了头。
  陈母迟疑地唤了声,今昭?
  咽下口中的青菜,陈今昭搁了筷。沉思稍许后,决定今日将话挑明。
  娘,我打算给稚鱼招赘。
  稚鱼的筷子啪嗒落地。她瞪圆了眼看向她哥,十分震惊。
  陈母难以置信,好半会才似找回声音,惊道:今昭,你,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你如今在朝为官,稚鱼明明也能借此嫁个好人家啊!
  没有什么好人家。陈今昭的神色、语气,罕见的强硬,什么叫好?是家世好,官职高,能力强,还是品行高洁?如此,便能定义为好人家?不是的,娘。
  不等陈母发问,她直接开口先问:你觉得我那同僚,沈同年,沈状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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