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他的头上缠绕着厚厚一层绷带, 仿佛连带着痛感都变得钝钝的。这种思考模式植入的手术在黑暗的五月计划当中已经进行过很多次, 安全性反倒得到了保证, 但一想到这项研究曾经消耗掉了无数孩子作为试验品, 垣根帝督仍旧感到有些恶心。
依赖自己当初留下的经验和记录, 速水晃尽可能将导入人格对他的影响降低到了最小, 至少他不会因此而性情大变，多重人格，偏执型精神障碍或者干脆直接精神分裂。
“没必要担心那个，我们这边有专业的心理能力者呢。”
誉望万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狱彩海美, 完全忽略掉对方口中的“心理定规治不了脑子有病”：“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他也这样反复告诉杠林檎。
这孩子才刚刚融入了校园生活, 就要面临垣根帝督反复多次的受伤，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进过两次医院。
“别再做危险的工作了吧？”
她抱住垣根帝督的腰, 仰起头, 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当中涌出。
“别再去危险的地方，别再和可怕的人战斗，别再让自己受伤……”
一方通行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幕，按照他平日里的性格, 难免会想要嘲笑对方两句, 然而在这个时刻，杠林檎很难不令他联想到那个遇到最后之作的下午。
“你这家伙原本加入暗部是想要做什么来着？”
他问：“如果真和你这混账之前说的那样, 只是想要我的思考模式——现在你已经弄到手了，赶紧夹起尾巴滚回自己原本的世界里吧。”
“……”
垣根帝督没有回话。
他确实曾经非常想要超越一方通行，并且想尽了办法想要获取对方的思考模式, 可在这个愿望被实现了的当下，他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满足感。
第一位的思考模式，尽管只是一部分，但已经切实地塞进了自己的大脑当中。
在这个时刻，涌上脑海的却是空虚。
是的，他现在已经无限接近于自己曾经想要抵达的那个目标，但想象当中能与亚威斯坦对话的契机却并没有出现——不止他自己，就连第一位也是一样，统括理事会在昨天的夜里死了三个人，百分之七十的警备员陷入昏迷，可在一夜过去之后，除了徒增不少没根没据的都市传说以外，这座城市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就连这一切都在亚雷斯塔的计划当中吗？他忍不住看向窗外，没有窗户的大楼仍旧屹立在第七学区，仿佛不会有任何外力能够将其撼动。
暂且不考虑暗部成员想要洗白会面临多大的压力——如果不继续做暗部的话，他们这些早就已经浸透在黑暗当中的人又该如何在学园都市当中寻求到一个能够立足的位置？
毕竟只要亲眼目睹过这座城市糟糕的那一面，就再也不可能放心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各类研究设施，走“接纳研究委托并获取奖学金”捂起眼睛当个一无所知的优等生那条路了。
“唔，姑且你们都不算很缺钱——”
垣根帝督含混着说：“工作可以暂停一段时间，我去负责交涉吧，就说是之前受了重伤。”
狱彩海美的心理咨询业务蒸蒸日上，平日里只要稍微节省一点，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誉望万化除了是念动力的大能力者以外还是位水平相当不俗的黑客，既然当年胆敢向垣根帝督发起挑衅（虽然挑衅本身完全是个笑话），想来凭借着自己的手艺生活也不成问题。
“那没用的。”
狱彩海美说：“你不会以为，暗部的工作能够靠着说自己受伤或者生病就无休止的拖延下去吧？”
“……”
他们已经知晓了这座城市当中的太多秘密，就算想要从暗部当中成功洗白脱离出去，都有可能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和灭口——倘若他们只不过是个边缘些的低等级组织倒还好说，偏偏是学园都市的第二位，偏偏是他垣根帝督，从木原病理的态度来看，那群人根本没有给他准备一个可以收场的结局。
“既然这样的话，我有一个提案。”
速水晃突然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总之，先看看新闻吧？”
速水晃掏出手机：“我猜现在应该已经上新闻了。”
*
两个小时前，第二学区，某间研究所。
“这就是最后一批了。”
凯兹·诺克莱本擦拭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木原幻生那老贼，可真够贪婪的。”
大霸星祭期间，食蜂操祈合木原幻生曾经展开过一对一的对峙，以近乎惨烈的自我催眠和自伤为代价，由于外装代脑的直接损毁而失去了意识，如今处在接近植物人的状态。
而以此为契机，那些曾经被他封存在框体当中用于提供个人现实和大脑算力的能力者们也终于得以被拯救出来重见天日。
“反正几乎全部的身体都已经被换成了机械，要是连大脑都已经变成植物状态，那家伙不就已经和死掉没什么区别了？”
食蜂操祈对着手机说道：“机械身躯里面塞着一个不中用的大脑，怎么说也不能算作是一个正常人了吧？”
“……抱歉，我没办法回答这么复杂的问题。”
凯兹·诺克莱本选择了换一个话题，“为什么你想把那件事曝光在网上？”
明明外装代脑和此前才人工房的事件都选择了隐匿的处理。
“那件事是那件事，这件事是这件事，两边的‘关联力’很低啦。”
食蜂操祈一撩头发：“算是帮某位好心人做的顺水人情——谁让我也是位心地善良的人呢。”
凯兹·诺克莱本点亮手机，新闻当中赫然是震撼的标题。
脑科学领域的学术泰斗木原幻生今日被发现猝死于实验室当中，疑似是工作压力过大导致的突发心梗。
“……”
凯兹·诺克莱本的心情十分复杂：以那个老爷子的年龄，猝死和心梗听上去倒确实很有可能，可以想到对方的全部身体都已经被改造成了机械，这种死法听上去就变得地狱笑话起来。
凭着心理掌握的能力，只需要在媒体领域稍加推波助澜，就能够将木原幻生的死讯传播到四面八方——恰巧前一天晚上刚刚发生了流言四起的“大昏睡事件”，人们会自然而然地猜想，木原幻生或许也是由于类似的原因突然昏迷，而以他这般高龄，只是一个没站住或者磕到什么地方就有可能当场去世。
“这样一来，木原研究所所长的位置，和学园都市脑科学特别研究员的位置就都空出来了。”
食蜂操祈笑了起来：“老害（ろうがい）如果不赶紧死掉的话，怎么能把位置腾给新人呢★”
“……你刚刚好像语气轻松地说出了什么非常可怕的话。”
凯兹·诺克莱本不禁吐槽。
“是事实啦——仿声鸟，仿声鸟，森林当中模仿他人歌声的鸟类，在别的动物死掉之后收获他们留下的遗产，这样看简直就像是文学作品里的食尸鬼一样。”
蜂蜜色头发的少女用手指尖缠绕着发丝，轻快道：“吞食了无数人愿望的后来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木原数多和幻生都已经死亡，曾经牵扯进黑暗五月计划的木原相似被垣根帝督所杀，这样一来，不管是偶然还是刻意促成，跟第一位的研究有所牵扯的“木原”基本上都已经死透了。
全球范围内，反对学园都市的起义游行正闹得沸反盈天，然而这股力量暂时还没有波及到城市的内部。学园都市要不了多久就会不得不派人去平息这股由人构成的海啸。
而在几乎同一时间，索绮特站在木原研究所大型报告厅发表会的现场，被无数摄像头照得眼花。
聚光灯下，她根本看不清眼前来拍摄的究竟是哪些人。
当然——她在镜头前很敷衍地戴着口罩，还换了个发型，足够让速水晃的同班同学们分不清楚他们的同学竟然还有着另一重身份。
白大褂前的前胸口袋上镶着“木原演算”的工牌，基于aim扩散力场的次时代演算装置据说能够实现不输给树形图设计者的演算机能，在后者已经确认被摧毁的当下，一个全新的高速性能计算站毫无疑问会给整个学园都市注入新的活力。
“……”
索绮特在摄像头面前露出四平八稳的表情，却在心里把速水晃殴打了好几遍——那家伙在给他安排工作的时候可是说好了不会有学术场合的！
好在简短的拍照环节过后，布束砥信就接过了她的工作，开始在无数采访者面前解释这种演算机的先进性。
“……没错，接下来我们会逐步开放各个研究所的计算申请，当然会收取略低于树形图设计者的费用。”
少女的脸上浮现出敷衍的笑容——她现在也不再像是最初那样总板着一张脸：“最先的合作对象？当然有——只不过暂时要对媒体保密。”
“很遗憾在今天听到幻生前辈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