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今日府里可有什么新鲜事?"黛玉放下药碗,状似随意地问道。
紫鹃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头整理药碗:"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宝二爷又派人来问姑娘的病,送了些新鲜瓜果。"
黛玉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难为他惦记。我病中脾气不好,屡次拒他于门外,他竟还这般上心。"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明白,宝玉的关心不过是出于习惯罢了。
雪雁从外间进来,手里捧着一叠新摘的花枝:"姑娘,这是园子里新开的芍药,我给您折了几枝来插瓶。"
黛玉接过花枝,指尖轻触娇嫩的花瓣,忽然问道:"听说宝玉近日常去梨香院?"
雪雁与紫鹃交换了一个眼神,紫鹃忙道:"不过是送些小玩意,二爷平日里最爱热闹,如今姑娘病着,宝姑娘乐意哄着二爷,二爷才多去了几回梨香院凑热闹。"
"是么?"黛玉轻声道,眼神却黯了下来。她病中虽闭门不出,却也从丫鬟们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贾府的近况——二舅母对"金玉良缘"愈发上心,甚至有意无意在老祖宗面前提起;老祖宗虽仍疼她,却也接来了史湘云,明里暗里撮合湘云与宝玉亲近。
"姑娘别多想,"紫鹃看出黛玉神色不对,连忙劝道,"宝二爷
黛玉摇摇头,将芍药,想歇会儿。"
待丫鬟们退下,黛玉才放任起病中那些孤独的日子,除了紫鹃雪雁,只有,荣国公府的二姐姐三姐姐常来探望。只是到底病着,怕传染了病症,故而黛玉总是避而不女儿,嗔怒的说自己不在意这些,,陪她说些体己话,甚至亲自为她熬药。
"三舅母..."黛玉喃喃自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擦干眼泪,唤来紫鹃:"备轿,我要去宁国公府看望三舅母。"
紫鹃刚好些,不如再养几日?"
"不必了,"黛玉已起身更衣,"我闷在屋里太久,出去走走也好。"
宁国公府比荣国公府更为幽静,黛玉的轿子从角门进入,绕过几道回廊,直接停在了沈氏居住的凝晖堂前。沈氏听闻黛玉来访,亲自迎了出来。
"玉儿!你怎么来了?"沈氏年面容慈祥,拉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气色比上次见时好了些,可还是太瘦了。"
黛玉向沈氏行礼:"劳三舅母挂念,玉儿已大好了。病中多蒙舅母照拂,今日特来拜谢。"
沈氏拉着黛玉进了内室,命人上了黛玉爱喝的龙井,又端出几样精致点心:"你病刚好,不宜吃太油腻的,这些茯苓糕、莲子酥最是养人。"
黛玉心中一暖,病中积郁的委屈忽然涌上心头,眼圈便红了。沈氏何等精明,见状挥手屏退下人,轻声道:"玉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黛玉犹豫片刻,想起自己的迷茫,亲近的女性长辈中唯有舅母最疼自己。终是将荣国公府近况一一道来,说到宝玉与宝钗日益亲近,外祖母接来史家的史湘云,二舅母王氏推波助澜时,声音已哽咽难言。
沈氏听完,沉吟良久,才叹道:"我早看出宝玉那孩子心性不定,不是良配。你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何苦为他伤神?"
黛玉低头不语,沈氏继续道:"你父亲虽在扬州为官,却也是疼你的。若在荣国公府住得不舒心,不如..."
"舅母的意思是让我回扬州?"黛玉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外祖母待我极好,我..."
沈氏拍拍她的手:"我知你舍不得你外祖母。只是..."她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若在荣国公府不开心了,便来宁国公府多看看舅母可好。自从琤儿媳妇去世后,你琤表哥一直郁郁寡欢。你与他亡妻最是谈得来,况且你们在诗词一道上也能说的上话,算是舅母拜托玉儿,若能开解他一二,舅母也能放心一些。"
自从五嫂嫂去世之后,黛玉大病一场,与贾琤接触的少了,只偶尔听说他自丧妻后便深居简出,除了忙于公务便是整理亡妻遗物。
确实未曾想到三舅母如此担忧,黛玉心中愧疚。自己病了一段时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倒是三舅母时常来看望自己。自己却从未关注到三舅母的忧虑,着实不该!
想到这里,黛玉顿时羞愧的红了脸:"三舅母!我……"
沈氏慈爱的看着黛玉,笑道:"我不过随口一提。琤儿今日正在书房整理他媳妇的诗稿,你若得闲,不妨去看看。你们都是爱诗的,或许能说上几句。"
黛玉心知沈氏的忧虑,想起三舅母对自己的好,当即应了下来。离开凝晖堂后,她想起五嫂嫂西宁郡主,犹豫再三,还是向贾琤的书房走去。
书房门半掩着,黛玉轻轻叩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请进"。
推门而入,只见一个身着素色长袍的男子背对着门站在书架前,身形挺拔如松。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面容清俊却带着几分憔悴。
"林妹妹?"贾琤显然没料到会是黛玉来访,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你怎么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黛玉福了福身:"多谢琤表哥关心,我已无碍。听三舅母说你在整理五嫂嫂的诗稿,我...我想来看看。"
提到亡妻,贾琤眼神一黯,心中更多的是愧疚,却很快掩饰过去:"是啊,她生前最爱诗词,留下不少手稿。我正想找人帮忙整理,你来得正好。"
黛玉走近书案,见上面摊开着几页娟秀字迹,正是贾琤之妻西宁郡主的诗作。她随手拿起一首,轻声念道:"'春风不解离人恨,犹送花香入绣帏'...五嫂嫂写得真好。"
贾琤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那些字迹:"她总说你的诗才在她之上,若能得你指点一二..."
两人就这样一页页翻阅着诗稿,时而讨论某句的妙处,时而回忆西宁郡主生前的点滴。不知不觉,日已西斜。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黛玉起身告辞。
贾琤亲自送她到院门口:"今日多谢妹妹。这些诗稿...若你得闲,可否常来帮我整理?"
黛玉看着他诚恳的眼神,轻轻点头:"好。"
回荣国公府的路上,黛玉心中五味杂陈。贾琤的温文尔雅、稳重可靠与宝玉的任性跳脱形成鲜明对比。更重要的是,贾琤尊重她的才学,视她为平等的交流对象,而非需要哄劝的小女孩。
"姑娘想什么呢?"紫鹃见黛玉出神,忍不住问道。
黛玉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宁府的海棠开得真好。"
紫鹃担忧的劝道:“姑娘若是喜欢,不妨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多观赏一阵?”
黛玉摇了摇头,“不必了,咱们回荣国公府。”
回荣国公府后,黛玉不去管耳边传来的的风言风语,宅在潇湘院里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这天,*荣国府的花园里,春意正浓。黛玉独自站在梨树下,看着满树白花如雪,却无心欣赏。
"姑娘,外头风大,仔细着凉。"紫鹃轻手轻脚地为她披上斗篷,眼中满是担忧。
黛玉勉强一笑:"不妨事,我只是出来透透气。"话虽如此,她纤细的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指节都泛了白。
雪雁从远处走了过来,黛玉转身望去,只听雪雁回禀:“姑娘,刚刚宁国公府三太太身边的丫鬟来来了,三日后宁国公府设宴,三太太特意命人送来帖子,邀您同往。”
“既是三舅母相邀,且将帖子收好,三日后赴宴。”黛玉应下后,雪雁将请帖收好,只等着三日后赴宴。
三日恍然而过,黛玉想起宁府五嫂嫂过世不久,立在镜前,望着满箱衣裳发怔——太艳了,怕招人闲话;太素了,又显得刻意。
这时雪雁捧来件雨过天青的罗衫,领口绣着疏落的竹叶纹,像晨雾里透出的几枝青影。
黛玉指尖抚过衣襟,忽想起那日宝玉说的"这颜色衬你,像江南的烟雨"。
耳边传来紫鹃轻轻的呼唤,黛玉定了定心神,换上了这件罗衫,发间别一支青玉簪,微风拂过,耳畔那对翡翠水滴耳坠便轻轻摇曳,如叶尖坠露,碧色流转间衬得她肌肤胜雪。那翡翠通透得好似能映出她眉间的轻愁,又似两滴凝固的泪,悬在白玉般的耳垂上,更添三分清冷。腰间系上藕荷色丝绦,既压住了青色的飘渺,又不失礼数。
她抬手拢发时,腕间一对羊脂白玉镯悄然相碰,声若清磬。那玉色温润如凝脂,素净无瑕,偏生在她纤细的腕骨上显出几分易碎的伶仃。玉镯随动作滑落寸许,恰似一段未出口的心事,莹莹地晃在杏色袖口间,叫人想起那句“玉生烟”——原是冷玉,偏因她一动一静,生生透出暖意来。
黛玉在镜前凝视自己,见一身装扮不失礼数,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紫鹃雪雁去宁国公府赴宴。
宴席上,黛玉再次见到了的贾琤。他身着靛青色长袍,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气度。与宝玉的俊美不同,贾琤的英俊带着成熟男子的沉稳,眼神深邃如古井。
"林妹妹。"贾琤向她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温和,"听闻你近日诗作又有新篇,不知可否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