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抱琴,备轿,先回了宁府的嬷嬷,琤堂兄受伤,我自当去宁府探望。"元春放下绣绷,起身时裙裾如流水般铺展开来,"去库房取那株百年人参,还有前儿宫里赏的雪蛤膏一并带上。"
  抱琴迟疑道:"奶奶不先告知三爷一声?"
  元春抿了抿唇。徒景明虽是她丈夫,但两人成婚不久,感情尚浅。这桩婚事是皇后娘娘亲自赐婚,徒景明表面恭敬,实则对她这个"落魄国公府"出身的妻子并不上心。
  "你去前院看看三爷可在府中,若在,就说我有事相商。"
  不多时,徒景明踏入了元春的院子。他身着靛青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悬着一枚羊脂玉佩,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疏离。他虽是兴平郡王庶出三子,但自幼养在郡王妃跟前,与府中嫡出的大爷一爷颇为亲近,本人也还算出息,在禁卫军当值。
  "听说你要去荣国公府?"徒景明声音不冷不热,"不是前几日回门时才去的。”
  元春福了福身,姿态端庄:"不是回荣国公府,是妾身听说宁国公府三房的琤堂兄回来了,受了些伤,妾身作为贾家女儿,理应前去探望。况且..."她抬眼直视丈夫,声音轻柔却坚定,"琤堂兄如今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三爷若同去,也是与宁国公府交好的机会。"
  徒景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这位妻子平日温婉顺从,今日却罕见地坚持己见。想到宁国公府的影响力,他略一沉吟:"也罢,爷陪奶奶走一趟。"
  宁国公府门前,两尊石狮威严矗立。元春的轿子刚落地,宁府的管事就迎了上来:"元姑娘来了!奴才奉主子之命在此等候。"
  这声"元姑娘"让元春心头一热。出嫁后,只有在宁荣一府,她才不是"郡王妃",而是贾家的女儿。
  徒景明皱了皱眉,对管事的称呼略有不满,却不好发作。他扶着元春下了轿,只见宁府中门大开,沈氏已带着丫鬟婆子等在垂花门前。
  "元春来了!"沈氏一袭藕荷色褙子,笑容温婉,"琤儿刚喝了药睡下,听说你要来,特意嘱咐我好好招待。"
  元春眼眶微红:"伯母别这么说,琤堂兄伤得可重?"
  "箭伤在腿上,太医说将养月余便好。"沈氏引着众人往内院走,目光在徒景明身上一扫而过,"新姑爷亲临,宁府蓬荜生辉。"
  徒景明拱手:"伯母客气了。舅兄负伤,景明理当前来探望。"
  穿过几重院落,众人来到贾琤养伤的清风馆。院中一株老梅虬枝盘曲,虽不是花期,却自有一番风骨。元春想起小时候随祖母来宁府时,曾见贾琤在这梅树下习武,一招一式,虎虎生风。
  屋内药香浓郁,贾琤半靠在床头,见众人进来,挣扎着要起身。他面色苍白,却掩不住眉宇间的英气,右腿缠着厚厚的白布,隐约透出血迹。
  "琤堂兄别动!"元春快步上前,声音哽咽,"伤成这样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贾琤笑了笑:"元妹妹别担心,不过皮肉伤。"他转向徒景明,微微颔首,"想来这就是妹夫。"
  徒景明上前两步:"见过舅兄,舅兄唤我景明即可,听闻舅兄负伤,景明特来探望。"
  元春从抱琴手中接过锦盒:"这是百年人参,还有雪蛤膏,对伤口愈合极好。"
  贾琤示意小厮收下,目光在元春脸上停留片刻:"妹妹在郡王府可好?"
  这一问看似平常,却让元春心头一酸。她强笑道:"都好,夫君和母妃待我极好。"
  徒景明察觉到贾琤探究的目光,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贾琤虽比他小几岁,但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
  "元妹妹自幼在荣府老太太身边长大,最是知书达理。"贾琤慢条斯理地说,"前日陛下还问起妹妹,说皇后娘娘时常念叨妹妹在宫中时的好处。"
  徒景明眼皮一跳。贾琤这话明着夸元春,暗里却在提醒他,元春不仅是贾家女,更是皇后看重的旧人。
  "元春贤良淑德,是景明的福气。"徒景明顺势握住元春的手,动作亲昵得让元春都有些意外。
  贾琤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转而与徒景明谈起诗词。元春坐在一旁,看着两个男人言笑晏晏,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贾琤三言两语,就让她在丈夫眼中的分量重了几分。
  不多时,贾琤面露疲态,沈氏便提议去花厅用茶。离开前,贾琤忽然唤住元春:"元妹妹,我书桌上有本《山海经》,是你小时候最爱看的,带回去解闷吧。"
  元春接过书,翻开扉页,只见上面题着"贾琤赠元春妹妹,愿岁岁常相见"几个字,墨迹尚新,显然是刚写的。她心中一暖,知道这是贾琤在告诉她,无论出嫁与否,她永远是贾家的女儿。
  第175章
  秋日的京城,风里已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甄贵妃病倒的消息如同这冷风一般,迅速席卷了整个皇城。
  "娘娘,您多少用些粥吧。"宫女灵儿捧着青瓷碗,跪在榻前,声音里带着哭腔。
  甄贵妃倚在绣金靠枕上,原本丰润的脸颊已凹陷下去,一双凤眼黯淡无神。她微微摇头,锦被下的手指紧紧攥着一封已被揉皱的家书。
  "信王呢?"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柔美。
  宫女低下头:"回娘娘,信王殿下被皇上禁足在王府里,已有大半个月不得出入了。"
  甄贵妃闭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狠。兄长甄应嘉被押解回京途中遇袭下落不明,紧接着信王被禁足,顺王孤立无援,甄家一系的官员接连被贬——这一切,分明是要将甄家连根拔起。
  "去告诉顺王,"甄贵妃突然睁开眼,声音虽弱却带着决绝,"让他不要再为甄家说话了。保全自己要紧。"
  宫女惊愕抬头:"娘娘!"
  "快去!"甄贵妃厉声道,随即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锦被上,如红梅绽放在雪地。
  与此同时,宁国公府内却是一片宁静。秋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襄宁长公主正坐在暖阁里,手捧一盏清茶,神色若有所思。
  "祖母。"一道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襄宁长公主抬头,看见贾琤一袭月白长衫,正恭敬地站在门外。他面色仍有些苍白,右腿行动问偶有迟缓,显然是伤势未愈。
  "进来吧。"襄宁长公主放下茶盏,示意侍女添座,"伤好些了?"
  贾琤缓步入内,行礼后坐下:"托祖母的福,已无大碍。"
  襄宁长公主细细打量这个孙儿。以往琤儿都在京中,有本宫和宁国公府在,事事顺畅的同时也被困在了舒适圈,未曾见识到朝堂的险恶,这一趟却是见识到了,吃一堑长一智,希望琤儿日后事事三思而后行。此次他在扬州查案立下大功,却也险些丧命,让她又惊又怒。
  "甄家的事听说了?"襄宁长公主开门见山。
  贾琤点头:"孙儿正是为此而来。如今朝中风声鹤唳,甄家一系官员人人自危,信王被禁足,顺王独木难支。孙儿担心..."
  "担心这把火会烧到宁国公府头上?"襄宁长公主冷笑一声,"你倒是敏锐。"
  贾琤不卑不亢:"祖母明鉴。甄应嘉遇袭一事太过蹊跷,押解途中竟有山匪敢劫朝廷命官?这背后必有隐情。"
  襄宁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说说你的看法。"
  "孙儿以为,此事绝非意外。"贾琤压低声音,"看谁得利最大,谁嫌疑便最重。如今信王失势,其他几位王爷自然渔翁得利。"
  襄宁长公主轻抚茶盏边缘:"你觉得是哪位王爷所为?"
  贾琤沉吟片刻:"不好说。五皇子定王、七皇子恭王向来低调,三皇子诚王与甄家素有嫌隙,八皇子景王为人圆滑,四皇子雍王表面与世无争实则深藏不露...甚至可能是他们联手。"
  "你漏了一个人。"襄宁长公主忽然道。
  贾琤一怔:"祖母是说...陛下?"
  襄宁长公主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说:"甄应嘉贪污的银子,当真是他甄家用了?怕不见得。这背后想来有甄贵妃或者信王顺王的影子!皇兄啊,有些时候颇为重情,甄贵妃是甄家老太太培养出来的,那位老太太照顾皇兄多年,对皇兄非常了解。而且甄贵妃是照着元后培养的,元后在皇兄心中的地位很重要,当初太子谋反,看在元后的份上皇兄也没想杀他,只是后来……皇兄移情到了甄贵妃母子身上。"
  贾琤瞳孔微缩。他没想到事情竟牵涉颇多。
  "祖母,您是说...这次袭击..."
  "甄家刺杀你,害你受伤,本宫确实恨甄应嘉。"襄宁长公主冷冷道,"但若要他死,也会让他死在京城,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而非荒郊野外。这半路劫杀,太过粗糙,反倒像是要掩盖什么。"
  贾琤心头一震。襄宁长公主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甄应嘉的失踪绝非简单的政治倾轧,背后必有更深的阴谋。
  "那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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