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看着她身子猛然一抖,险些踩到后面的阿姨,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这下终于正眼看我了,眉头皱起,显然觉得我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说话,声音倒不如长相那么一本正经了,温润好听,但我那时并没有耐心去听。
没什么。你要去一中参观吗?一起?
只是象征性的客套罢了,她回答什么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她留下一句轻飘飘的不了,我还有事。就不再看我了。
真是古怪。
许是看过太多恭维我,顺承我的人,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更令人生厌。
好啊,第一天回镇江就吃了一脸灰,我记住你了。
哥哥收到消息就给我打来电话,他那边是早晨,还给我展示了他周围染上晨露的草原。接下来的几天,侯昊洋也来找我,说是尽地主之谊(我说你怕不是忘了我也是镇江人了)他笑着打趣我都多久没回来了,终于找到了点故土的味道。
军训的前一天,我不知是午后睡得太久还是太兴奋,居然失眠了。这就导致第二天差点没赶上军训的大巴。
好巧不巧,又在车厢的最后一排,唯一的座位旁边,看见了那张脸。她盯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和其他探究,吵闹的人群不一样,恍若未闻。
我不知道怎么,心里窜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于是我换上那个可亲的微笑,凑过去道:
欸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她闻声看了过来,一瞬间瞳孔慢慢放大,就这样足足看了我半分钟。果然,我该说这张和母亲有八分相似的脸为我省去了很多麻烦吗?
怎么了?你也觉得我很漂亮吗?
我这样打趣她,学着从前最不喜的那个顾家小姐一样,露出俏皮纯真的笑容,然后眼睁睁看着她的耳尖染上绯色,转过头去。
又是这样,一点面子不给。我渐渐没了逗她的心思,只想着草草结束这场为了彰显我单纯,古灵精怪的戏剧。我调整了一下表情,笑着坐在了她的身边,顺手推舟般给她递了个台阶:我开玩笑的,这样也太自恋了。
没想到过了半晌,也没等到她的答复,这让我感到被冒犯了。我没再搭话,戴上耳机,随机点了首母亲前些天让我拉的曲子。
军训的七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只是略施小计,拿出了我惯用的,和别人套近乎的方式,迅速地让她对我产生了兴趣。不过她倒是和我之前见过的人不太一样,我隐约能感到她身上有种若有若无的侵略感,这让我很不舒服。
所以,我还是和她保持着那个界限,不是陌生人,但也没那么熟悉。
她却是一点也没发觉,依旧那么执拗地来向我示好,那我就顺着她应承几句,就像一面镜子,她照出什么表情,我就摆出同样的。
直到九月一的那个雨天,她真正意义上的情绪失控了。本身还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趣着,听到她那句好好吃饭眼前突然浮现了母亲逼着我吞下我最讨厌的紫甘蓝的画面,顿时一阵反胃,呛了她几句。然后她撇下一句我明白了转身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怔愣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把她递给我未撑开的伞。
ε=(?ο`*)))唉,你跑什么啊?
这下也不气了,我只是觉得好笑,你的伞还在我这啊
赌气一般的,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刻意没去找她。某个周末,侯昊洋来我家喝下午茶,母亲心血来潮,给我们端来了她最近研究的苹果派和梅子花茶,我轻轻抿了一口,味道很清甜。记得小时候和哥哥捉迷藏,他告诉我无意间撞破母亲偷吃甜点的模样,我当时还怀疑的摸了摸他的额头,莫不是脑子坏了吧?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不可信了。
侯昊洋还是老样子,一点架子没有,给我说着他新同桌有多么有趣,看着小古板,其实老喜欢开一些冷幽默,而且,还见过她兜里常常塞着各种各样的糖果。
我当时是怎么回的来着?笑着嘲讽他:别自找没趣了,很明显人家很讨厌你。
是啊,当时怎么没想到呢,但凡我多问一句他同桌的名字。
艺术节的时候,我第一次在一中演奏了我引以为傲的小提琴,拉的曲子是《富士山下》,一曲终了,台下无不为我欢呼。前天晚上简珩终于鼓起勇气加了我的微信,想必做了不少心理准备吧,我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想知道她有没有来赴约,可惜是灯光太亮,人群太吵,她太胆小。
我眼神暗了暗,转身回到了后台。至少这里很安静,我能仔细地听见我的心跳了。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响起,我知道她来了,就在门口。像是渴望她会说什么,我抓紧了顺滑的布料,仿佛这样能让我的心跳得慢一些。
你拉得很好。
笨蛋
我真是可笑,还渴望她嘴里能说出来什么安慰人的话么?
她见我没有想回答的念头,转身想离开了。
又是这样。为什么不再说点什么呢,我开口抛出了一个看似突兀的话题,我跟她讲我小时候怕黑,但现在已经习惯了,再次地,等待她的回答。
这次她正面回答了我,把玩着那根本该系在我脖颈上的蓝丝带,我突然很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于是试探道:
我也觉得麻烦。有些关系刚刚好就够了,不需要再进一步,你觉得呢?
她又退缩了,也许吧。这是她说的最后三个字。
再算算时间,她给我的第一封信,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写的了。刚开学没几周我就去应聘了广播站,老师说我的嗓音是天赋,甚至破格让我当了组长,运动会我没报什么项目,我对运动也不怎么感冒,只是小时候被母亲安排学了不同的运动入门课,后来发现我都没什么天赋就作罢了,不过,我的游泳倒是特别棒(除了刚开始脚滑那次)。
不过侯昊洋跟我说简珩报了四百米,想到她军训那一副瘦弱样,我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第一天来找我的时候,双手插兜,一脸与世无争的模样,要不然说你讨人厌呢,大热天的穿着外套,冷着脸朝我走来了。
当时我就是这样想的。所以自然是没空注意她犹豫的心情,也没注意她冰凉的手掌。
我一直很在意我的家庭,来到一中后,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至少大部分同学讨好我的时候,没有再提到上官家。但我忘了侯昊洋这个变数。
十月三号北海湾有一场商业晚会,在游轮上举办,祖父正好回来,就让我代表上官家去参加,并让我和侯昊洋领舞,也算是给上官家接风洗尘。我想也没想就应下来,可侯昊洋真是给我好一场算计啊。
几天前,简珩突然发消息问我基础的舞曲,我还在好奇她怎么对这个感兴趣,然后猛地想到侯昊洋那天问我有没有舞伴。我了然,顺着她的话继续演着,约她出来跳舞。
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清晨北海湾有些冷,我提前到了,没想到昨晚打趣的凌晨看海竟然还有人陪我实现。
我趴在栏杆上,揶揄地看着她,她的耳朵又红了,在缓缓升起的晨光下格外明显。我牵着她的手,耳边是呼啸的海风,脚下是松软的砂砾,眼睛里倒映的,是她微红的脸颊。
那个时候,忽然就觉得,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可是哪有什么永远。
我不愿面对的那天还是来了,看见她身着玄色礼服,和侯昊洋一起在船舱门口迎宾时,我心里第一次产生了那种哥哥口中的,名为嫉妒的情绪。她用我教她的舞步去和别的人跳舞,她看着他笑,她把她的手紧紧握在他的肩上。
我闭上了眼睛。
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左右她的想法?
所以我转身和旁边的宾客谈论着近期的趣闻,问候着不断迎来的,我没见过的面孔。
回去的路上,我知道没领舞的我即将面临的是什么,这次,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侯昊洋好巧不巧的在我心里发堵的时候发来问候的消息,我忍无可忍,质问道:你是不是跟简珩说什么了 。
他没说什么,这让我更加窝火,很好,非常好。
几乎是瞬间,我点开了最上面的聊天框,给简珩发了两条信息:
【你跳得很好。】
【我看见了。】
一天过去了,我反复点开她的聊天框,看着冰冷的文字,瞬间有些害怕,不,不是害怕,是心底油然而生的惊慌感。
我换了鞋,把门重重地摔上,直奔她家的方向。
运气还不错,刚好在梧桐大道下堵住了她,我又恢复了那副浑身带刺的模样,不住地说难听的话激她,盼望在她眼里看到一丝丝厌恶或是愤恨的情绪,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的舍弃这份关系,从此各走各路,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