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让她既要治病救人,还要围着灶台转,照顾自己,自己做不到心安理得。
这拒绝帮忙的话,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是变相的关心。
许知予也不勉强,点点头,想着有大妞帮忙,于是她搬了凳子到院里,整理着药材,也随时等着被召唤。
召唤自然是没有的,她们甚至连饭都没有一块儿吃。
大妞将饭盛好,唤许知予吃的,并不是稀粥,而是干饭。
娇月在厨房简单吃了两口,去了屋里,身体还是太酸痛,一顿操作下来,胃口全无。
大妞自然也不会和许知予同坐吃饭,陪着娇月吃了些,小姑娘不免担忧起她俩来。
这是在回避自己?不过得知娇月吃了些米饭,也喝了药,许知予并没有再去娇月面前晃荡。
直到天黑,一天的喧嚣终于沉寂。
大妞帮着准备了晚饭才走,许知予取给她一块熏腊肉,让她带回去,免得被大房说三道四。
吃了晚饭,许知予在诊室里,就着昏黄的油灯,强撑着精神继续撰写《药材实用鉴定手册》。
直到眼睛酸涩得厉害,她捏了捏眉心,呼,疲惫不堪,已经到极限了。
她放下笔,望着跳跃的烛火,知道无法再回避那个问题——今晚,该睡哪儿?
卧室里只留了一盏豆大的油灯,光线昏暗,许知予轻轻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娇月背对着门口,靠床里侧卧着,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但许知予知道,她肯定是醒着的。
只是那道背影,让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疏离感。
她踌躇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角,终于艰难开口,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请求:“娇月……”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攒勇气,“……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床上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娇月本就没睡,她也一直在等许知予。她也很纠结这个问题,一直在纠结,若是许知予不过来,正好。若是过来,是不是该告诉她,一起睡不合适?
闭着眼,本想好的答案,却被她这委屈一问而抛之脑后,心中一阵气闷翻涌!
所以,憋了一晚上,就憋出这样的傻话?
家里就这一张床,你不睡这里,还能睡到天上去不成?难道要我开口请你睡上来?
呃……
可……可一想到要与她同榻而眠,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也隐隐发烫。那层女子身份的尴尬,此刻又无比清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拒绝不了,却也难以坦然接受。
娇月咬着下唇,赌气般,又带着点刻意拉开的意味,愤愤地往里挪了挪身子,几乎贴到了冰凉的墙壁,在床外侧留下了一个足够宽敞,却又无比疏离的空位。
“莫非许姑娘还有其他地儿,可睡?”
背对着,气闷!
……
一声‘许姑娘’让许知予心凉了半截。
这是在提醒自己女子的身份?
呵,酸涩。
深吸一口气,淡淡一笑,不过总算有床可睡了,一步一步来吧,先把睡觉的问题解决了。
“谢谢。”许知予极轻地说了一句,仿佛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默许。
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动作轻柔得像羽毛落下,尽量不碰到娇月,慢慢地躺在了那空出来的床沿上。
床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即使知道她也是女子,为何自己还是会紧张到呼吸急促?
娇月也后悔了,怎么就冲动地喊出了‘许姑娘’那三个字。
唔——懊恼!
又向床里面靠了靠。
两人之间隔着至少半臂的距离,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知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也能感受到身旁娇月那刻意放缓,却依旧带着一丝紧绷的呼吸。
此刻,她们就像躺在悬崖边缘的两人,都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翻身就打破了这好不容易得来和给予的“同床”许可。
许知予侧身,油灯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娇月侧卧的背影轮廓,单薄而倔强。望着那道背影,白天强撑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彻底将她淹没,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
油灯熄灭,黑暗中,娇月却悄然睁开了眼,自己是不是伤到她了?
侧耳去听许知予的动静,身后传来均匀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显然累极了,这么快就陷入了沉睡?
那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后颈,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和心慌。
她能感觉到睡着的对方仍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距离,那份克制和隐忍,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疏离吧。
突然后悔这样称呼她了,喊什么姑娘,王娇月你这个白痴!
娇月躺着,依旧没有转身,只是在一片黑暗中,听着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声,纷乱的心绪如同窗外的月色,朦胧不清,缠绕着那未曾消散的怨,却也悄然滋生着难以言喻的……心痛。
哎呀!
第61章 你很介意我是女子?
日子像山涧溪流,不紧不慢地向前淌着。
娇月的身体在许知予的悉心照料下,已然恢复了健康。
医馆运转如常,许知予坐诊、开方、温言细语抚慰病者伤痛;娇月抓药、整理药柜、料理三餐,沉默的身影穿梭其间。
在外人眼里,她们依旧是配合默契,相敬如宾的‘许官人’和‘娇月娘子’,那份表面的和谐维持得天衣无缝。
时光流转。
然,关起门来,两人却是凝着化不开的沉默与疏离。
娇月仿佛给自己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她从不主动与许知予交谈,即使偶尔眼神交汇,也总是率先避开。
最让许知予感到窒息的是那顿顿‘错峰’的饭食,无论许知予如何等待或拖沓,娇月总有理由延后,不一起吃。
这日清晨,看着娇月又欲转身避开饭桌,许知予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涩然,轻声叫住了她:“娇月~”
那单薄的背影微微一僵,耳朵聆神。
她……叫自己做甚?
这些日子,大家各忙各的,各司其职,也挺好的。
许知予坐在凳子上,清澈的目光扫了一下桌面上的饭菜,进而双手环臂,长长的睫毛垂下,声音带着一丝被隐藏的委屈和不易察觉的疲惫:“…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顿了顿,抬眼,仿佛用尽了力气,才问出那个压在心底,日夜折磨她的问题:“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是不是……很介意我是个女子?”
若非如此,怎么连吃饭也不愿意一起,说‘介意’都太含蓄了,是‘倒胃口’是吧?
瞬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冷风从窗缝里灌进来。
娇月咬着唇,背对着,不敢转身。
“你…很介意,是吗?”许知予抬眸,目光坚定地看着那个微颤的后背。
时间嘀嗒滴,嘀嗒滴。
……
“我们可以谈谈么?”许知予声音都哑了。
厌恶么?介意么?她自己亦是乱麻一团。
娇月掐着手指,努力控制着情绪,也知避无可避,深吸一口气,茫然地转过身来,眼神空洞地看着许知予,嘴唇翕动了几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她无法否认心底那股道不明的怨怼,但绝对不单单是因为眼前这人,她甚至觉得许知予说得没错,她是没得选,这…本就由不得许知予,并非她之错。
不是她的错,但自己需要面对的却又是她。
情绪很复杂,避着她是因为娇月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追随她。在知道她是女子之后,多么懊恼啊!
很矛盾,同时又会情不自已,总是被许知予的温柔,被她的优秀占据心房,娇月被这巨大的困惑和矛盾死死困住,无法挣脱,甚至感到害怕。
她害怕自己的这份心思被许知予发现。
害怕自己喜欢一个女子。
垂眸避开眼神,掩藏着自己的困惑、狼狈,苦苦挣扎。
许知予看她茫然无措,又带着脆弱的神情,心头的质问瞬间化作了更深的怜惜和包容。她明白了,娇月并非刻意地要冷落,而是她自己在迷宫里寻不到出口。她轻轻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如同羽毛拂过,带着妥协的温柔。
“罢了……饭要趁热吃,你忙完也早点过来吃吧。”
她不想再逼问了,松开手臂,默默端起碗筷,挑了一片青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终将那份无声的失落,细细地咽下。
看到许知予神情落寞,娇月内疚不已,不过只是鼻音地嗯了一声。
心中酸楚。
默默转身离开。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暗涌的沉默中继续。
娇月依旧维持着那份冰冷的距离,但许知予敏锐地捕捉到那冰层下的暖流。她不止一次察觉到,当自己全神贯注于病案分析或在灯下疾书时,一道带着探究、迷茫,甚至……隐秘专注的目光,会悄然落在自己身上,如同月光般柔和又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