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许知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化作一丝苦笑,带着点被看穿的窘迫:“啊?有这么明显吗?”
除了感激白婉柔赠药,让她眼睛复明,许知予当白婉柔为好友,而且她也是唯一知道自己女子身份的人,又都喜欢女孩子,所以有种特别的近亲感,同类吧。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外娇月的方向,轻轻摇头,“没什么大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想……我能处理好的。”她显然不愿深谈,语气里带着一丝回避。
看得出许知予不愿多谈,白婉柔又将话题转到书册上面。
诊室里的笑语低言断断续续传到娇月耳朵里,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门外娇月的心上。
这已是她第三次抱着空药篓‘路过’诊室门口了,每一次‘路过’,她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投向室内。
这次正看见白婉柔用肩轻撞了一下许知予的肩,动作自然亲昵,许知予也未避开,反而对着她浅浅一笑。
那画面像一捧盐撒在娇月未愈的伤口上。她看见白婉柔紧挨着许知予,两人几乎肩靠着肩,凑在一起研究那本手册,白婉柔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惊叹,许知予脸上那放松而愉悦的笑容……那是这些天来,她从未在许知予脸上看到过的神采。
一股陌生的、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喉头,堵得她胸口发闷,呼吸都有些不畅,她心绪纷乱,匆匆低下头,快步走开。
脚步踏在青石板上,踏出慌乱的节奏,却猛地撞到旁边的药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许知予猛地抬头,稍愣。
“娇月,是怎么了吗?”温润而关切的声音几乎同时从诊室传出。
娇月却像没听见,慌乱地稳住身形,连头都不敢抬,逃也似的疾步躲进厨房。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敢大口喘息,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口那团名为‘醋意’的火焰灼灼燃烧,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讨厌这种感觉,害怕这种感觉。
更讨厌白婉柔看许知予时那种毫不掩饰的欣赏,亲近和炽热,讨厌她指尖触过许知予皮肤时的自然熟稔。
她更讨厌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
可明明自己才是离许知予最近的人,明明……,可那道坎,那道关于‘女子’身份的坎,像一道冰冷的鸿沟横亘在中间,让她无法靠近,却又无法忽视心底那越来越清晰的,名为‘在意’的刺痛。
醋意在胸口发酵,混合着未解的迷茫和对自己的恼怒,像煮沸的药汁咕嘟作响,烫得她眼眶发热,她猛地用袖口压住眼睛,却压不住胸腔里那股翻涌的,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占有欲。
呵,饶是如此又能怎样?
她们可都是女子。
王娇月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一转念,她曾说她喜欢自己,那是不是说明她本身就是喜欢女人的?
那白婉柔呢?
她也能喜欢女人吗?
不不不!
扎心地难过。
第62章 许知予,我们聊聊
连着三日,白婉柔都踏着晨露而来。
“知予~,娇月~”第四日清晨,那抹熟悉的素白身影又出现在了医馆门口。
分别打过招呼,白婉柔如老朋友般,轻盈踏步进来。
手里提着食盒,“我带了些蜜饯果子,这配茶最好。”浅笑盈盈,身影清丽。
闻言,正在碾药的娇月手指一颤,石碾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低着头,却能清晰听见许知予快步迎上去时衣袂翻飞的声响,还有那一声带着笑意的:“婉柔,你来得正好!”
白婉柔挑眉一笑,递过手上的食盒。
“知予,今日如何?我可每天都很期待你的巨作~”
“不出意外,清热凉血篇今日便可以完成,明天就到养阴篇了。”
“知予辛苦,这位是我请来的张画师,那八段锦我可就描摹走了咯?”发现这人这里就是个宝库,新奇玩意儿真是不少,且她都想要,噗嗤~
“荣幸至极,请~”将人引至屋内,对于八段锦的动作要领,许知予做了详细的分解描述,甚至现场示范了一遍。
本就由此想法,她自然不会藏私。
药柜的阴影里,娇月把碾好的药粉装进瓷瓶,指尖用力到发白,透过药柜的缝隙,她看见许知予和白婉柔肩并着肩,两人亲昵地从凉亭走向诊室。
那袭白衣与许知予青色长衫交叠的画面,刺得她眼眶发酸。
莫非她们真的……
轻咬唇瓣,胸口忽然闷得慌。
摇了摇头,罢了,纵是如此又如何?不去看,不去听,也不愿去想了。
她想全身心继续整理药斗。
可诊室里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谈笑声,让娇月思绪翻飞,心神不宁,又烦躁不安。
白婉柔清亮的嗓音时不时拔高:“知予,这脖子是不是该向后仰——”
“不对不对,应该是侧着右看,该这样……,向后的话太滑稽了,哈哈。”许知予温润回应里带着罕见的活泼。
娇月机械地往药斗里添着药材,慌神间,几次险些出错。
自觉心不在焉,不可再如此下去,娇月将药材收拾好,扎紧绳口。
唉,还是去洗衣服吧。
于是起身,去了后院。
不知过了多久,竟不知何时一抹白影立在面前。
“娇月妹妹——”
白婉柔突然来到她的面前,嘴角带着浅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娇月正埋头用力地搓洗衣服,听到声音,瞳孔骤然收紧,手上一滞,可抬头时已然恢复了常色。
“……”
四目相对。
“……”
尴尬。
白婉柔率先反应过来,“咳,你看,最近我老是过来打扰你和知予,一定添了不少麻烦……”
“白小姐说的哪里话,这两日有你帮着官人,她轻松不少,我这边没啥事,你们忙——”
内心里,娇月并不讨厌白婉柔,反而心存感激,毕竟是她赠药那人眼睛才好起来的。
但说出来的话却酸酸的。
“那…最近医馆有什么缺的药材没?到时你把名单给我,我回去后让白芍她们配送些过来。”
“那就有劳白小姐了,确实有几味需要补一些量的。”
“娇月……”白婉柔缓缓蹲到娇月身边,“你…和知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知予那边她问过,不肯说,所以想从娇月这边劝劝。
娇月一愣,看向白婉柔的眼睛却似在问‘什么意思?’
“你知道,知予她…她可能是这个世上最特别的人,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的感情,相对于你们,我就缺少了些勇气。”
这些话说得含蓄,王娇月不懂白婉柔想要表达什么。
羡慕我们的感情?你知道她是女子么?但说出口却是:“谢谢,我与官人本是夫妻,自然应当相互扶持,相互照应。”
“是啊,我们做了特别的人,自然会比一般人更为辛苦,我常常在想,自已为何做不到像知予那般洒脱,想来知予胜在性格与见识不凡,还有就是有娇月你的体谅——”
到底什么意思?是想让自已让位,但好像又不是……真是莫名其妙。
“婉柔,你能过来一下吗?”忽然,许知予在诊室门口喊了一嗓子。
二人齐齐抬头看向许知予。
“娇月妹妹,你不妨多想一想,知予是可靠之人。”撑起身“那我先过去了。”
然喊住白婉柔。
驻步,回首,
“你也喜欢女人,是吗
白婉柔一愣,但还是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轰~
亥时三刻,夜已深,许知予才从诊室那边回来。
捏捏发酸的脖颈,这几天有点太赶,人有些疲惫。
站在门口,稍顿,呼~,深呼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还亮着烛火,所以还没睡吗?
许知予捏了捏眉心,走向内室。
果然,娇月正端坐于桌前。
望了一眼那道倔强的身影,许知予佯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
“娇月,还没睡呢?”她轻松自然,声音像月光一样温柔地漫过去。
身体却调转角度,走到盥洗架前,在盆里洗了洗手上的墨渍。
平时或是为避开自已,娇月睡得都比较早,今儿奇怪了,气氛也有些不一样。
娇月抿着唇,抬眸,目光落在许知予身上,半晌。
心绪沉了沉。
“许知予,我们聊聊好吗?”垂眸,不敢对视。
是,今晚她在等她,她想和她聊聊。
纠结多日,她的思绪依旧乱糟糟。
讲真,她也不知该从何处聊起,但今天就有一种非聊不可的执念。
要不就从自已不愿袒露的内心说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