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裴瑾宁低头看着照片,眼泪又一次隐隐渗了出来,润湿了眼眶周围,温柏杼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也的确有想要习惯和适应的想法,可至少在现在,她还没办法克服第一个难题,心中难免在被影响的情况下难过。
温柏杼不着急,也不想着裴瑾宁一下就明白,她一边安慰着裴瑾宁,一边时不时用纸巾给她擦眼泪。
“不哭了,眼睛哭肿了,下午怎么办?”温柏杼轻声说着,把纸巾放到了一旁,大有一种“你要是再哭我就不给你擦眼泪了”的意思,“要是姐姐晚点过去了,被叔叔看到肿了的眼睛,又被裴初闻和景胜叔看到,那多不好意思啊。”
这话一出,裴瑾宁的抽泣声突然就停住了,她睁大眼睛,眼眶里还蓄着泪水,抿着唇一脸委屈地看着温柏杼。
温柏杼叹了口气,给靠在自己怀里的裴瑾宁顺了顺毛。
“先吃饭吧。”
她的姐姐啊……一到这种时刻就会内耗。
其实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那都不是裴瑾宁的错,但她就是绕不出去,似乎在得知裴母过世时没能陪在裴母身边,反而要等到葬礼才能看到最后一面对她来说,实在是最不应该的。
事实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裴瑾宁这段时间只是想要通过相亲这种她自己眼中守“规矩”的行为,来让裴母的心情好一点,病情好转一点。
只是这一次,裴母的病情与心情无关,也与裴瑾宁无关。
但愿这段时间多陪陪她,她能从这个圈子里绕出来吧。
温柏杼想着,走到餐桌前,把裴瑾宁刚刚因为孟舟发来的问候短信而亮屏的手机重新熄了屏。
这个时候,还是别让她接触相亲对象了。
第47章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天空也躬身垂首,为这场葬礼披上沉郁的丧服。初冬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冰晶,在墓园的石碑间穿梭呜咽,像无数幽魂的低语。光秃秃的树枝如枯瘦的手指,直指苍穹,枝丫间偶尔掠过几只乌鸦,嘶哑的鸣叫刺破凝滞的空气。
下午三点的阳光惨淡无力,勉强穿过厚重的云层,在墓园投下模糊的光影。枯萎的草叶上覆着一层薄霜,在脚下发出细碎的碎裂声。远处的山峦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轮廓模糊不清,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哀悼的面纱。
灵堂前的白色菊花在寒风中微微颤抖,花瓣边缘已泛起褐色的枯痕。黑纱挽联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不时拍打着花圈上的奠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线香燃烧后的苦涩,混合着远处松林传来的树脂冷香,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死亡的气息。
寒风割过裴瑾宁的脸颊,她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短暂凝结,又被风撕碎。温柏杼站在三米外,鼻尖冻得发红,每一次呼吸都比平时更重、更慢——那是她计算过的频率,确保自己的气息能飘到裴瑾宁耳畔,像一句无声的「我在这里」。
“天气冷了很多啊。”裴景胜站在裴父身旁,伸手掐断了他想抽烟的动作,给他使了个眼色,“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抽了。”
裴父愣了愣,随后才把视线投向裴景胜指的地方——通往墓园的小道上,温柏杼正带着裴瑾宁向这里走。
“爸,大哥。”见到裴父裴景胜二人,裴瑾宁略微点了点头,眼睛还有一点点红肿,“你们来了。”
纵使已经在心里做了很久心理准备了,但在殡仪馆见到已经穿戴整洁的裴母的那一刻,裴瑾宁还是没忍住失声痛哭。
前两天还躺在病床上和她笑着说话的人,再次见面却已经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准备入土。
裴景胜和裴父两人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慰她,老实说,在他们一群人里和裴母最亲的其实是裴瑾宁,裴景胜的确是裴母眼中的榜样,可要说裴母心底最喜欢谁,那估计裴景胜会毫不犹豫地把裴瑾宁的名字念出来。
裴母陪伴和手把手教导裴瑾宁的时间都远远超出了裴景胜,哪怕教导的方式的确是严格了一些,但每当在外人面前提起裴瑾宁时,裴母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正因如此,她才时刻关心裴瑾宁的终身大事和有没有人能照顾好她,只不过这么做的方法却又有些问题。
她做的事情,总是为了裴瑾宁好的,却偏偏总是用错误的方式表达出来,以至于裴瑾宁也以错误的方式回复了她,造就了后来那种尴尬的关系局面,一直到现在,裴瑾宁甚至都以为裴母的病情突然加重是因为心情太差了导致身体也跟着差了。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裴瑾宁的状态看上去就不太好,而温柏杼还一直在她身边轻声细语的说话,裴景胜自然知道裴瑾宁心底过不去那道坎,他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好好休息,你也别太怪自己了,妈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何必内耗呢?你要是病倒了,柏杼怎么办?”
闻言,裴瑾宁下意识抬头看向了温柏杼,为了给裴瑾宁三人留位置聊天,她已经往不远处走了几步,正在和同样融入不了这三个人的裴初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柏杼长大了。”裴瑾宁眼神复杂地看着温柏杼的背影和好看的侧脸,片刻后缓缓开口,“她可以的。”
听了这话,裴景胜都惊呆了,他想过裴瑾宁内耗的很严重,却没有想过已经到了他搬出温柏杼也没有用的地步,连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裴父,没想到裴父却转过头,看向了别的地方,一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样子。
“那,你换个角度想。”面对装耳聋的裴父,裴景胜没了办法,只能自己一个人担起安慰裴瑾宁的担子,“要是你这样子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一直都内耗,柏杼不想和你在一起待着了该怎么办?比如说干脆就直接在学校待到死,不回来了,额或者跟着温老爷子就走了,断绝关系的那种......”
说到这,裴景胜就不敢再说了,因为他发现,在他“高超”的安慰人技术下,裴瑾宁眉头一皱,隐约有一种又要哭了的意思。
“你闭嘴吧。”见裴瑾宁这样,裴父转过头来,终于开口,甚至还压低了声音,“你在她面前提小温,本来是件好事,非得用这种方法提起来,弄巧成拙了吧。”
被裴父训得服服帖帖,裴景胜站在原地,低着头听着裴父说话,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做出挽救,裴瑾宁就抬脚走向了温柏杼站的地方。
“柏杼,走了。”看着裴瑾宁走到跟前,二人突然就闭上了嘴,转头看向她,“准备开始了。”
温柏杼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跟在了裴瑾宁身后。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感觉状态刚好了一些的裴瑾宁在和裴景胜和裴父聊完天后,不仅又变成了之前那样,反而还越来越差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裴景胜看向裴父:“爸,你不觉得她们怪怪的吗?”
裴父背着手,跟着两人走了过去,瞥了一样裴景胜,只回了两个字:“挺好!”
“都怎么了这是?”面对裴父的态度,裴景胜嘴角抽搐了一下,站在原地呆了许久,片刻后才自言自语了一句。
“真的很奇怪啊,就我这么觉得吗?”
在裴瑾宁身边站定,温柏杼悄悄递了一个暖手宝过去:“晚点暖暖手。”
裴瑾宁垂眸不语,却还是收下了她递过来的暖手宝。
果然很奇怪,将裴瑾宁的表情尽收眼底,温柏杼在心里默默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还是懂事的没有开口打扰裴瑾宁。
有些事情,裴瑾宁不愿意说,温柏杼也不会强求她一定得开口,要是主动开口逼着裴瑾宁说,会适得其反先不说,还会触碰裴瑾宁的底线。
“大家好,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齐聚于此,送别我们深爱的......”司仪缓缓开口,温柏杼低下头默哀着,余光突的瞥到裴母的遗照,内心有些复杂。
当年温豫霖葬礼的时候,她在干什么?
葬礼上,周边的人人来人往,时不时还有一些人带着同情的目光和她搭几句话,只不过温柏杼脸上始终都没什么表情,就连回答也只是简单回答了几句,于是没说多少句,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灿灿离去。
当年温豫霖是在去学术交流会的路上出的车祸,整辆车被大挂撞上,人当场就没了,就连尸体都是艰难地翻出来的,又因为死状凄惨,全尸都没留下,很快就火化了,葬礼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盒子,那里面装着温柏杼的父亲,装着温柏杼从小到大都渴望亲近和认可她的人的全部。
温柏杼从小到大接触过的直系亲属就温豫霖一个,而葬礼上,温豫霖死了之后,身边更是一个直系亲属都没有了,甚至那些旁系的亲属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打算。
十三四岁的温柏杼坐在阶梯上,冷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瘦弱的身躯被高大的门烘托得和竹竿没区别,看上去格外可怜。
温豫霖的葬礼,当时裴瑾宁和蒋复她们也参加了,温柏杼隔着老远见到,一眼就认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