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自己因为职业原因不能留长,所以对陆嵬的长发极其喜欢,拥抱亲热时总喜欢顺她的头发闻闻嗅嗅,亲热后一起洗澡的时候,也愿意让陆嵬泡着给她按摩头部。
  陆嵬虽然总是抱怨不耐烦,可到底也没有去剪掉。
  现在她的头发长度还在,哪怕被帽子挡着,也能看见其中掺杂了不少银丝。
  陆嵬的头发居然白了。
  黎数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问她怎么回事,话到了嘴边,又被死死咽下。
  陆嵬被甩开的那只手还在颤抖,以一种极不正常的力度。
  有两个字眼似乎即将要挣脱牢笼,但却在触及到黎数冰冷、防备、陌生的目光,以及那张相似、却不同的脸的瞬间功亏一篑。
  那两个字她始终没能说出口,另外一只本来已经伸出,像是想要触碰黎数脸颊的手也触电般缩了回去。
  最终,她将目光投向了自始至终没说过话的秦霜,深呼吸了几下后,才冷声道:她是谁?
  秦霜示意向这边纷纷注视的工作人员散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两人认识没敢贸贸然插话,到这个时候,才发现是陆嵬认错了人。
  于是她满头雾水的说:这是来试镜的演员,费导让我带她过去。
  第6章 第六章
  陆嵬机械的重复道:演员,来试镜的
  念了两遍,陆嵬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有些出神。
  但黎数瞬间就意识到,陆嵬或许是想起她们两个第一次初见的模样。
  那年她二十五岁,也拥有了几个叫得出名字的配角,被邀请去剧组试镜,遇上了刚刚大二来剧组学习的陆嵬。
  那时候的陆嵬身材高挑出众,脸蛋漂亮的要命,靠在墙边冷着脸回信息,一条腿踩在道具石头上,眉毛皱的很紧,明明看上去凶的不行,可黎数的眼睛怎么都挪不开。
  后来她总听人说一见钟情都是因为见色起意,陆嵬也的确有足够的资本。
  但她觉得自己不是因为陆嵬好看才一见钟情,还和陆嵬掰扯过,说圈里向她示好过的那么多,但她就钟情了陆嵬一个。
  陆嵬那时候和她下围棋输了耍无赖,躺在她腿上,搓麻将似的把棋盘搅乱,还要一脸冷静的转移话题:谁跟你示好过?孔天?白雁飞?还是梁夏青?
  那许多人名搅的黎数对不上脸,低头一看才发现陆嵬把棋盘搅了个底朝天。
  你那时候合同已经签了,故意找我搭讪的时候说是过来试镜的演员,不认识路让我带你找。陆嵬很危险的眯起眼,你还搭讪过几个?你到底是喜欢我这类型的还是只喜欢我
  黎数求饶似的揉揉她的脸,又低头亲她:只搭讪过你一个,这辈子就主动过一次。
  陆嵬脾气不好,敢在她上火的时候还去触霉头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偏偏黎数那次去问了,她也莫名就压着火气带路了。
  黎数看她翻旧账扯开话题,悄悄转移棋子的样子就忍不住想亲她。
  越过棋盘,陆嵬的吻也反复落在她耳边,呼吸交错灼热,搅乱了整个棋盘。
  两人十指交握厮磨,握住了当时照在手心里满满的阳光和沉溺的甜,还有陆嵬手心那颗偷偷藏起来的黑棋子。
  盛夏到隆冬,只用了一个秋,湿漉漉的掌心接触到空气,只剩下了一片冰凉。
  黎数满心酸涩,心突然有些空。
  秦霜实在是不会打交道,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似乎是要街介绍一下,便说:这是陆嵬。
  又指指黎数:这是黎数。
  她挠了挠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半晌挤出来一句:你们认识啊?
  只要黎数还要在这个圈子混,或早或晚,一定会和陆嵬打照面。
  六七分相似的容貌,加上一模一样的名字,即便黎数想低调,想和以前认识的人彻底划清界线都不可能。
  更何况她公司现在营销的路子是模仿来硬抬咖。
  这种见面的场面她已经预演了不知道多少次,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到的,居然就是陆嵬。
  陆嵬是这世上唯一的、和她最亲密的人,甚至远远超过了父母、姐妹。
  过程有些困难,但演员的意识先于大脑一步已经做出了最佳的反应,又或许是已经做了太多次的心理准备,真到了这一刻,黎数发现自己甚至没费什么力气,就完完全全的成了另外一个人。
  陆老师好。黎数堆起笑,嘴里叫着这圈子里不论喊谁都适用的称呼,脸上已经是恰到好处的谦虚和恭敬,我是黎数,黎明的黎,数学的数,久仰大名,我很喜欢您的作品,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黎数说话的同时欠身伸手,谦卑的姿态做了个十足。
  这一刻任是谁来了,都看不出这张相似的面皮下面藏着的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灵魂。
  陆嵬的目光冷了下来,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其中酝酿,定定的看向了她的脸,声音无端的令人发寒:艺名?
  说不出是什么缘由,黎数这一刻心里忽然颤了一下。
  她不敢去深思陆嵬问出这两个字时,心里在想的是什么。
  可不论哪一个,都是黎数不得而知的。
  但只有一点,有目共睹。
  只要她出现在了观众面前,对那些从前熟识的好友亲人来说,都会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对不熟悉的人来说,也一定会以为她是为了故意蹭一个逝者的流量博话题。
  而这也是一统娱乐正在做的。
  她现在不能去评说这对她的未来而言影响究竟是好是坏,这也不是她能选择的。
  黎数摇摇头,很平静的说:不是,黎数是我的本名。
  原主的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写着黎数,她倒是没撒谎。
  闻言陆嵬怔愣片刻,面色缓和了些,下意识的又望向了黎数的脸。
  但很快,她就像是被什么刺伤般避开了视线,继而想起自己刚刚像是个疯子一样的举动,伸出手,极为短暂的和黎数交握了一下。
  一触即分,陆嵬低头扫了眼掌心,有湿凉的感觉,她眉心微皱,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抱歉,刚刚是我认错人了,你的名字很,特别。
  黎数连连摆手,露出点小心翼翼的讨好:没关系没关系,刚刚我说的话口气也冲,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籍贯是四川的,村里都是姓黎的,叫什么的都有,在我们那儿也不稀奇。
  籍贯是原主身份证上的地址,倒也不算是胡诌。
  以后如果有时间,黎数也有必要去一趟。
  她占了这个少女的身体和身份活了下来,不论原因,她自觉有义务去为她做些什么。
  这次陆嵬迟迟没再说话,只疑惑的扫了眼黎数,但没有深入交流的兴趣,很快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秦霜摸不着头脑的说:走吧。
  一路无言,一直走到拐角尽头时,黎数才停下脚步,借着转身的功夫回头看了一眼。
  只剩下枯藤残花的长廊下,陆嵬并没有离开,而是一个人沉默的坐在经年腐朽的木栏杆上,垂着头,用一张湿巾不停地在擦着手。
  穿过树荫的阳光破碎,好像在她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孤寂的圣光。
  黎数莫名不敢再看,仓促收回视线,疾走两步跟上了秦霜。
  秦霜又想着刚刚黎数写出来的台本的丰富度,想和她搞好关系,不怎么熟练地抛话题:你知道她是谁吗?
  秦霜问的不只是简单的名字,而是陆嵬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某些东西。
  但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黎数第一个想起的,居然是她在手机上刷到的那个视频里记者的对话。
  那边那个一直在搜救的是谁?
  是寰宇娱乐的执行总裁陆嵬。这山底下埋的,是她爱人。
  陆嵬是谁?
  她的回答应该是爱人。
  可爱人这两个字,从前不能说出口,现在还是不能说出口,以后也没有机会可以说了。
  黎数沉默片刻,挑了个不轻不重的词,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听说过。
  秦霜点点头,主动说道:陆总是咱们这部戏最大的投资人。
  这个黎数是知道的,试镜间的墙上就挂着硕大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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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数被她一路带到了一个办公室,门上挂着导演休息室几个字。
  费鹤鸣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她身材偏瘦,颧骨高高隆起,眼睛不大,不说话时天生气场压的人不敢喘气,但其实她很爱笑。
  不管是传闻还是黎数的亲身了解,费导都是一个好人。
  她上辈子一共出演过费导的五部电影,可以说是费导一把手培养起来的,对她而言,费导几乎是半个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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