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认真看着殷归止:“阿蕴放心,不是因为你仗义执言,我才回来强出头,是我原本就会这么做。”
  他有点担心嫂子自我检讨,觉得是不是多管闲事,做错了,导致他不得不回去跟人硬碰硬……来日可能会生祸患。
  嫂子怎么可能有错呢?什么时候仗义执言是错了?
  嫂子不畏权贵,心正性端,知黑白,明善恶,这个年纪还能这么纯粹的心性,多么难能可贵,必须得保护!
  总不能自己被各种破事磨平了棱角,在烂烂的世界瞎混,就要拽别人一起烂,要人懂眼色,学钻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识实务者为俊杰……
  嫂子在舫上不畏权贵,帮自己出头说话的样子很帅,一脚把丘济踹地上的样子更帅!
  哥哥喜欢的,一定是嫂子当时的样子,赤诚勇敢,热烈如阳,灵魂里都绽放着明亮花火。
  他希望嫂子以后永远保持着这样明亮的灵魂,永远不要检讨自己觉得自己错了,他会替哥哥保护这个难能可贵的人,不惜一切代价,直到哥哥回来。
  “别皱眉嘛,”柳拂风歪头笑看殷归止,“我请你吃宵夜好不好?”
  殷归止听懂了柳拂风的话,虽然自己并非对方想象的那么美好,但这么会哄人,这么懂体贴的人,他的确第一次遇到。
  这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矛盾感,知善恶,懂分寸,有本事,会怼人会理事,却对自己没那么负责任,是过往遭遇过多少苦难,才会对自己这般不在乎?
  对自身不在乎,却并没有沉沦黑暗,变成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人,仍然相信人性里的善,愿意保护世间的美好。
  知世故而不世故,赤诚热烈,及冠之年,竟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实在难能可贵。
  这样的人……竟已经有了心上人。
  那位蕴公子,真是好大的福气。
  “去不去?”
  柳拂风见他不说话,歪头看他的眼睛,他转身,他便转到他另一侧:“去不去?阿蕴,去不去?”
  殷归止板着脸往前走,没说话。
  柳拂风叹了口气。
  嫂子有点难哄。
  还在气丘济那个烂人?对善恶正邪是不是看的有点太重了?
  他回忆哥哥同他说过的话,好像是提过一嘴,嫂子某些方面是有点小固执的,人也慢热,对人情世故没那么懂,要不是哥哥死缠烂打,都捂不化这块冰。
  嫂子有点回避情感表达啊,是……受过什么伤么?
  更让人想护着他了!
  柳拂风看着个子高出他半头多的嫂子,以前从未想过,这种个头气势,也能让人有保护欲。
  “去不去嘛……”
  他又小跑着,绕到殷归止另一边,戳他肩膀:“去不去?”
  殷归止还是没说话。
  柳拂风决定耍赖,他不敢硬拽嫂子,眼珠一转,伸脚踩住了对方袍角,踩得很用力,屁股还往后撅,让对方走不动——
  “反正我饿了!我要吃宵夜!阿蕴不去我就不走了,咱俩耗在这!”
  殷归止淡淡扫过来一眼。
  柳拂风:……
  不是,嫂子你别这么看我!你不知道自己眼神气场么,会让人腿软的啊!
  但今天这个宵夜非吃不可,大不了回去跪搓衣板,不开心的情绪一定要及时耗掉,不能发酵到明天早上,气出病来可怎么办?
  “我我……我饿的走不动道了!阿蕴,你就陪陪我好不好,我们去吃个宵夜,嗯?”
  殷归止眸底墨色流动,却不似蕴着什么狂风暴雨:“你怎么这么无赖,像只小狗?”
  “阿蕴答应了!”
  柳拂风瞬间开心,小样,还拿不下你?我哥都说了,我天下第一可爱,没人能逃得了,赖皮小狗又怎样,你吃这套你就准栽!
  咦?嫂子干什么?
  柳拂风刚松开殷归止袍角,就被对方抓住手腕捂住嘴,拉向巷口斜角。
  “嘘——有人来了。”
  柳拂风没看到人,只听到了嫂子极低声音,看到了嫂子极近的喉结……
  连喉结,都是仙品。
  雷狗真的好福气,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第20章 被嫂子挡风呵护了
  来人脚步很轻,伴环佩叮咚,是女人,两个女人。
  这里是街角,极不起眼,风拂树梢,枝叶微摇,月光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一人金钗红衣,一人玉簪霜裙,柳拂风很快认出来,在欢云舫上都见过,彤夫人和虞夫人。
  彤夫人与他在查的刘杏案有关,虞夫人在舫上,差点被丘济做局,引导为杀害小倌余歌的凶手,凶手肯定不是,但有没有来往,有待商榷。
  都说两位夫人有旧怨,一向不和,为何现在同时出现在这里,还有意避着人?
  二人月下对峙,良久没说话,最后是虞夫人先开的口:“五月初六,你为何不来?”
  彤夫人:“五月初七,你又为何不来?”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这一次,是彤夫人先开口,声音里带着警告:“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很大。”
  虞夫人淡淡的,话音疏冷:“你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来么?”
  彤夫人明显不愉:“莫忘了你还有儿子要养!做事前想好了要不要干!”
  “你在威胁我?你就没有养女了?那个玲珑,圆脸喜庆,做事勤快,也会说话,我就很喜欢。”
  虞夫人神色也不佳,口齿全不似气质表情那般淡雅,锋利极了:“辗转嫁过那么多任前夫,收拢那么多遗产钱财,还把前夫的女儿接到身边亲自抚养,教她你会的一切,事事精心,十年不归京……我当年怎的不知,你这般伟大?”
  彤夫人眯眼:“你守寡就伟大了?婆母姑舅那般好相处?过得可好,日日可都开心?我当年就同你说过,是风就要自由,要什么归宿。”
  虞夫人抬眉:“我有说,嫁个快死的病秧子,就是归宿了?”
  江风忽急,吹熄了街边不知谁家的灯笼,二人说话声戛然而止,气氛也是。
  远处渔光明灭,摆渡小船载着新下舫的客人靠岸,此处的隐秘安静,也只是暂时。
  彤夫人压低声音:“你懂些分寸!一把年纪白长了?到现在还不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虞夫人轻笑,比起对方话音里的急切,她情绪稳定许多:“姐姐你就懂么?十几年前唤过你一声姐姐,你就真以为自己是姐姐,什么事都能管了?”
  “我是在告诉你!”彤夫人盯着她的眼睛,气势凌厉,“此事我势在必得,你最好站远些,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免得溅一身血!”
  虞夫人不再笑,嘴唇紧紧抿起:“你总那么自以为是,不管不顾,不理会任何别人诉求,只照自己想法去做,逼别人让你,纵你……以为这一套永远有用?我即争了,就不会放手。”
  二人对峙,彼此眼睛里都是对方的倒影,内里情绪仿佛非常复杂,有恨恼,有遗憾,有杀气,更有想要压过对方的雄心,怎么才能让对方听自己话的算计……
  独独没有厌恶。
  柳拂风静静隐在角落偷看,越看越感觉微妙。
  两位夫人是死对头的事,全京城人都知道,甚至把她们各种互坑互怼编成话本子,说书段子,市井坊间不知多少人等着她们的最新吵架场面。
  彤夫人离经叛道,别的男人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她是嫁了又嫁,不看男人品性好不好,家里怎么样,全看有钱没钱,死一个就换下一位,全然不把情爱当回事,更不把男人当回事。
  虞夫人寡妇持业,这辈子就嫁过一个男人,给这男人生了个儿子,男人死后更是为其守贞,外面的男人不管老少,一眼都没多看过,人人称颂其坚贞品性,到她面前说话都不好意思大声。
  偏两个人都非常擅长做生意,什么商契到她们手里都捋的明明白白,什么账目到她们眼前都能盘得清清楚楚,为人很是大方,非常懂有舍有得的道理,谈生意却锱铢必较,务必以最小成本,博最大的利。
  为此,她们的宿怨,她们的过往,她们的女子身份,增添了很多传奇色彩,大家都很愿意聊,还是背着当事人,眉飞色舞的那种聊。
  两位夫人也并没有介意这个,她们连自己的人生经历都不介意别人闲话,甚至反借这一波波成为别人谈资的热闹,各种给自己的铺子整花活,扩张名号传扬口碑,生意越做越大。
  彤夫人手段很多,虞夫人当然也不是小白花,都是很有自己主意的人。
  她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也不算秘密,如今看这聊天气氛,仇恨什么的好像谈不上,非但没仇,还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威胁的话听起来是威胁,也带了怨气,但双方似乎都不怎么害怕。
  柳拂风尤其注意到双方谈话提及的时间,初六初七……尤其初七,这个时间很敏感,刘杏死在初七夜里,七里街边,彤夫人被刘杏的爹顺利讹到钱,真正原因……会不会是在这里?初七晚上,彤夫人看到了什么?为何会觉得自己说不清楚,不愿刘杏的爹多问,宁可舍钱给这样的赌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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