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论功行赏的话不必现在说,他们敢于这么做,就没想过得赏,但该有的,都会有。
  二人又对照了几句细则,行事注意,仍然很是投契,离开时,殷归止给了颜蕴一块牌子,特殊令牌,可召集号令肃王的人:“若有难险,保命为上,随时用它求助。”
  颜蕴收了牌子,长长揖礼:“颜某却之不恭。”
  他是真君子,行为举止优雅得体,气质天成,不卑不亢,称得上公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殷归止离开后,柳泽雷顺着窗子跳进来,拿着那块牌子看了看:“原来肃王长这个样子……阿蕴觉得如何?”
  颜蕴唇角勾起:“和传闻中一样,肩担日月,俯仰天地,责任加身,诚挚恳切,身居高位,却不会轻视他人……很好的人。”
  “最好的是,他有心上人了,”柳泽雷觉得自家阿蕴哪里都好,但凡出色一点的男人靠近都要吃醋,肃王一打照面就不小心暴露了有爱人,如此注意边界感,克己复礼,深情厚意,“我最欣赏这样的人!”
  ……
  柳拂风借用沙海帮遮掩,利用江湖渠道,发现了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像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跟兵器案,或与赵家有关的消息,他看一眼就知道是假的,这是有人在钓鱼,专门钓他?他知道他来了?柳泽雷过个府衙捕头名声这么大?
  贸然上当就太蠢了,他得自己继续找细节。
  当然,吞海楼还是得去,既然这么重要,一定能搞到点东西不是?
  他不能顶着府衙捕头的身份去,吞海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他得找条路子……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小帮派,帮主死了,帮众准备抬棺杀去吞海楼里,把杀人凶手揪出来,当场报仇。
  他决定去这个小帮派,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顺便也让对方帮自己个忙。
  路上经过一片花海,夕阳将收尽最后一抹余晖,天边紫色云霞渲染,海风温柔,浪花清浅,眼前这一幕好像一场梦,足够惊艳,足够绚烂。
  不由自主的,柳拂风想起殷归止的信,说他做了一个梦,很温暖很温暖,舍不得醒来,恨不能岁月停驻,自此永恒,他说——
  我梦见野花开满山坡,梦见你奔赴向我。
  第65章 可有心上人了
  柳拂风是受沙海帮引荐,一路畅行,到的断礁帮。
  断礁帮,顾名思义,地盘在一处巨大的断礁崖畔,他到时,帮众系麻挂白,分列两旁等待,气氛肃然而凛冽,见到他齐齐行礼,声势浩大。
  柳拂风有点惊讶,这些人的表情悲愤哀恸,做不得假,看上去不像一个帮派,倒像一个宗族,所有人都是家人,不管哪个家人折损,都是伤痛,可分明他们身高相貌全然不相似,没一点同姓族人的模样。
  等进了灵堂,看到里面坐着的老太太,顿时明白,这里为什么像一个家,因为有她。
  老太太霜发慧目,腰板挺直,气质可亲,纵眼角起了红痕,看人时目光仍然慈祥悲悯,你能从她身上看到岁月的痕迹,那是不管经历多少狂风暴雨,仍然坚韧傲立的底色。
  “断礁帮遭此恶难,无人敢问,无人敢言,唯你这个后生傻,说想助绵薄之力,老身苗氏,替断礁帮上下,谢谢你。”
  苗老太太站了起来,柳拂风赶紧扶她坐下,牌位前上了炷香,才又过来,握住老太太的手:“我对看尸追凶有些许心得,若您对帮主之死存疑,可愿容我冒犯,看上一看?”
  “让人不明不白的死,不闻不问,才是冒犯,小友前来助断礁帮,怎会是冒犯?”苗老太太手一挥,“请——”
  随侍在她身侧的黑脸汉子立刻叫了两个兄弟,推开棺材盖,将死者重新暴露。
  柳拂风肃容上前。
  死者经海水浸泡过,冲去血迹,肤色苍白惨淡,有些许尸体僵硬现象,但并非痉挛,只颈部胸前尤为明显,眼瞳已高度浑浊,绝非新死,遂应该是死亡三到五天,尸僵经过发展巅峰期后,进入缓和状态……
  身上伤很多,有几处很特别,比如小腿外侧被狠狠削掉一块,胫骨骨折,肩膀头脸也有类似伤痕,伤口平整,没有血荫,明显是死后伤。
  “你们最后看到他,是三天,还是五天前?尸身可是经海水冲来,发现之处,可多有锋利暗礁?”
  “五日前。”苗老太太似不忍再看死者,又舍不得不看,因为看一眼少一眼,很快就会再也看不到,“那夜他出去后,再没回来,尸体是昨天天未亮,在大崖下礁石附近发现的,这几日天气不好,海面时有恶风,若非风向冲着断礁,我儿尸身……或许都不会冲到家门口。”
  柳拂风继续看,死者手脚有很明显的绑缚痕迹,伤口有经水泡,也去不掉的血荫,是生前伤,加之胸腹多处类似伤口:“他生前经历过刑问。”
  下手的人很重,每一次动手都必见血,这么重的伤,死者一次次遭受,显是没屈从,致命伤在腹部,是利器伤,伤及脾脏,引发大量出血。
  “贵帮可是有什么仇家?”
  “海边匪患多,成帮派混出海的,又都是穷小子,利益纷争,哪能没几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苗老太太长长一叹,“但海边讨生活有海边的规矩,仇也好,怨也好,有公认的解决办法,生死有道——我儿绝非死于此。”
  柳拂风若有所思:“所以您知道由头在哪里?”
  或许别人也知道,不然为何‘无人敢问,无人敢言’?
  “大概能猜到。”苗老太太冷冷一哼,“有些人自以为做事精妙,藏的精妙,什么都能瞒得住,什么都能骗得过,可天底下谁没长眼睛?”
  柳拂风瞬间想到兵器团伙。
  那些人意欲谋逆,自知皇上励精图治,各州县不好呆,挑海边圈地盘,占了某个不知名小岛,猥琐发育,可鱼龙混杂,上边难查,本地人就不知道了?
  柳拂风想到沙海帮帮主的死:“断礁帮可是有东西,被别人惦记上了?”
  苗老太太目光激赏:“我断礁帮的汉子,别的本事不多,养家糊口而已,唯有一样,都擅伏潜,做的鱼皮鲛衣利游速,从小练的憋潜本领无人能及,若有人想做水底的暗事勾当……”
  柳拂风几乎立刻想起,网在欢云舫底的一箱箱兵器。
  兵器是否做了什么特殊工序,不怕水侵,他不知道,但这伙人既然能想到这种转移办法,未必不会想在别的地方,也利用水。
  所以死者被掳走,刑囚,是别人想要逼迫他接受一些‘合作条件’?
  苗老太太眸底静慧:“我儿应是被掳到了象石岛。”
  象石岛?兵器团伙的秘密基地么?
  柳拂风瞬间明白了什么:“你知道那里有什么人。”
  苗老太太知道,海边讨好生活的大概都隐有所觉,一直不闻不问,不过是不想惹事,只要没什么特别大的仇怨,都能隐忍的过去,可这伙人似并非寻常人。
  柳拂风能用沙海帮的关系,进入断礁帮,断礁帮也能利用跟沙海帮的交情,打听柳拂风是什么人,有多大本事,身后有多大能量。
  苗老太太是个聪明人,江湖人有江湖道义,有些事不会说的太深,但她能猜到,柳拂风的到来,许也是她们的机会。
  “我断礁帮但有些本事,若小友有需要,帮中上下可为驱遣,老身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儿,为我儿报仇。”
  柳拂风听明白了,他并不介意这种互相利用,有被用的价值,有共同的目标,为什么不能殊途同归,互帮互助?
  “我会尽力。”
  他不但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仔细验看尸身,缩小凶手范围……
  “……死者手腕脚踝皆有绑缚磨损伤,被用刑时必然被绑在架子上,眼下不见充血点,鞋底磨损痕迹很深,他当时的姿势应该是直立,伤口在下腹,刀口倾斜角度内上外下,凶手一定比他矮,用的凶器是短刀,匕首类,入脾脏要害,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杀人,但这刀口侵入痕迹犹豫,凶手大概武功不高,或根本没有武功,对人体伤害认知没那么准确……”
  “心狠,不觉得杀人有问题,甚至习以为常,手抖,一是要害认知不准确,一是当时心有恐惧,恐惧的大概不是死者本身,是因为死者拒绝,他的计划不成,后续结果很麻烦,可能处理不了……”
  “唔,凶手很可能还喜欢一种薄荷味道明显的香料。”
  尽管死者被收殓,换过衣服,柳拂风仍然在他发间闻到了一股味道,与海水无关,与灵堂无关,不深,但很顽固的味道,苗老太太方才言说死者习惯时,并未提到,显然应该是凶手所有。
  苗老太太微蹙眉,似在回想这些特点的人:“马上是吞海楼生意大场,各路人员齐聚,倒是可以去撞撞运气。”
  柳拂风:“不瞒您说,我也为此而来,沙海帮那边帮主更迭,事情繁杂,不知断礁帮可愿行个方便?”
  “自是没问题,来,孩子,坐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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