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距离太近了,近到气息相闻,皮肤温度能透过薄薄衣衫传过来,似能用手指描摹起伏的肌肉线条。
柳拂风努力往后退,可背后已经是墙,退无可退,他看到了对方眼瞳里映照的,狼狈脸红的自己……他决定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个人!
殷归止突然抬手:“我方才受伤了。”
“嗯?”
这才多久不见,就受伤了?你又去哪撩架揍人了!
柳拂风暂时忘记讨厌这两个字,把殷归止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殷归止倒是很懂事,默默伸出自己的手——
手背骨节的地方,蹭破了点皮,应该是拳法揍人时力道太过刚猛,擦到了,不重,连血都没怎么渗,但这种关节之处,没有筋肉保护,手又是最常要用到的地方,应该很疼。
“该!”柳拂风瞪殷归止,“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里是什么地方,处处难处处险,以身入局还敢托大,全然忘了小心谨慎,你不伤谁伤!”
他扔了个小药瓶过来。
殷归止接住,拇指腹轻轻摩挲过小瓷瓶,温柔极了,仿佛摸的不是这个小瓷瓶,而是扔小瓷瓶的人:“分明你若随我一起,不弃了我,我不会受这个伤的。”
柳拂风别开头不看他。
殷归止捏住他下巴,迫他看自己:“分明你以前总站在我身边,默契相投,配合无间,若别人欺负你,你或可不在乎,见别人欺负我,你必要打回去。”
岛上风浪拍岸,水声晃动,有点像第一次上欢云舫。
柳拂风想起当时被拉进命案,被恶语针对,殷归止为他直言,他当时不知道嫂子是肃王,担心嫂子安危,立刻反锋相对……
那些记忆太特殊,怎么可能忘?
尴尬也是。
有些是当时就很丢脸,有些是现在想起来,越想越丢脸,怎么可能忘!
“抱歉,会觉得尴尬丢脸么?”殷归止声音很慢,也有点哑,“我倒很怀念,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总想起那些往事,每一个瞬间都记忆犹新,无比珍贵。”
柳拂风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想埋葬,任何人都不要记得的黑历史,这人竟然反复咀嚼,反复回味,那岂不是所有他丢脸时刻都被特殊标记,反复拉出来鞭尸?
所以他这么躲是为什么啊!根本没有达到目的!
以这男人的心机……是不是在提醒暗示他,想要覆盖这些黑历史记忆,最好的方法是制造些新的,如果有更多愉悦开怀的新经历新记忆,谁还会想着这些陈年旧事?
这是在威胁他吗?一定是在威胁他吧!
柳拂风咬唇,卑鄙的狗男人!
“我不用你帮忙。”
你爱记着就记着,反正以后不在一起,我就当自己瞎了聋了,看不到听不到,配合演戏是不可能的,在一起更不可能!
“不是说了?你可随心所欲,怎样都可以,惹出天大的祸,我也担的起。”殷归止看着他,“比如假意配合我得了好处,再甩了我。你既不想同我好,在我这里,做个烂人不正合适?”
柳拂风觉得这话……好像有道理,若想一个人不喜欢自己,在他面前表现的很烂不就行了?他喜欢什么样,自己偏要对着来,不喜欢什么样,自己偏就是什么样,事情不就解决了?
拍卖台上声响大作,正在催促最后一轮竞价,鼓点急促,又快又响,就像此刻自己的心跳声。
柳拂风觉得有点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姿势这个空间场外声响,太多太多的干扰项,让他不能凝神思考,总之,这个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我还有事——”
“得罪了——”
殷归止比他更快,迅速捞住他腰身,他换了个地方,更隐秘,视野更宽阔:“嘘——”
柳拂风的嘴被捂住,对方掌心干燥,温度微烫,烫的他耳根都要红了。
但他没挣扎,因为下方有人路过,正在说话。
“你说咱俩在这转圈提防有什么用,哪哪都是人,别人干坏事难道不知道避着点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秋思阁的人不好搞,规矩大,又容不得别人挑衅,咱可不得低调点……”
“行,万一呗,谁也不知道那位什么路数,万一就这么蠢,真大大剌剌上钩,大大剌剌来了呢?不是,咱们是不是把肃王看太轻了?人可是边关战神,从无败绩的谋勇大将!”
“你都说了万一了,万一人就真为着什么事,昏了头呢?”
两个人懒懒散散路过,一个小手指挖耳朵,一个还打了个哈欠。
柳拂风震惊看向殷归止——
殷归止镇定自若,没半分惊讶,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
柳拂风拉下他的手,声音压的很低很低:“你知道这里是为你设的局?”
殷归止感受着对方手的温度,见他不察,干脆反握住,修长指节轻轻摩挲过掌心手背,很温暖柔软的触感,和每夜梦里一样。
见他垂眸默认,柳拂风咬牙:“你知道,还敢这么招摇的来?”
脸上面具不带,衣衫也朴素的很敷衍,刚刚还大剌剌出现在王旻面前!
柳拂风对殷归止的任何计划决策都没意见,他相信殷归止能力,既入虎穴,必得虎子,可这么草率,丝毫不遮掩,会很快被发现的!就算王旻是个蠢货,这个团伙可狡猾的很,钓了肃王这条大鱼上来,怎么可能不群起而攻之!
殷归止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继续看下边。
那两个人溜达的很慢,还没有走远,借着热闹的拍卖声掩映,小话不断。
“……那海路图,也不知拍出个什么价,主子能不能拿下,会不会出意外。”
“少瞎操心,主子想要的一定能拿到,再说这里是秋思阁的地盘,万事要讲规矩的。”
“就怕有人钻空子……”
“你有这闲心,不如多看看美人,瞧那边那个,黑脸大汉带的美人,啧啧,芙蓉面杨柳腰,活色生香,我见犹怜呐……”
柳拂风看着二人走远,眉心微蹙:“我知道这个海路图。”
很多人想要,江湖帮派想要,出海商船想要,利益所争,很多人都会想。
殷归止:“你当知晓,商船和官兵需要的海路图,不会是同一份?”
“自然,商船是为赚钱,经过的路段需要有可交易之处,官兵就不一样了……”
柳拂风立刻明白:“所以有两份么?”
那今日拍卖的,会是哪一种?
他稍稍有一点挫败,为什么一样调查,他的消息就少那么多,殷归止就什么都知道,仅仅因为是王爷?可分明在这种偏远地方,鱼龙混杂,江湖上的消息才会更丰富,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
殷归止:“我已确认,有人故意混淆消息,偷换概念,让人误会今日所拍卖之图不是商家需要的那种海路图,而是兵者争方寸之地所需精准岛图。”
所以事实应该是恰好相反……
怪不得秋思阁态度暧昧,故意推动的是不是!
柳拂风在想,江湖人都知道王旻这个团伙,秋思阁肯定也知道,江湖人之前不理会,是因为王旻等人行事缜密,未露窃国之举,一旦得知,连苗老太太这一把年纪的人都会前来,有所决策,何况秋思阁?
秋思阁做生意最讲信义,那与家国,何尝不是重中之重?
若如此,当有可合作之处!
柳拂风眼珠转了下:“所以我们现在,得找到另一份在哪?”
殷归止颌首:“不能落到王旻手里。”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柳拂风仍然很意外。
殷归止眼神微深:“我应该是……遇到了你哥的人。”
哥哥?柳泽雷!
柳拂风眼神立刻不一样。
殷归止便握着他的手,同他细细讲述了和蕴公子的相遇始末……
当然,为了彼此安全,他并未问过蕴公子姓名,‘并不知’他是某人嫂子,也的确没亲眼见到柳泽雷。
当时一切,他都不会瞒着柳拂风,故意这么撞见,就是为了此刻,以及稍后的后来铺路。
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糖,递到柳拂风唇前:“这个味道不错。”
柳拂风哪有功夫吃糖,眼睛亮的不行,他就知道,他哥一定会在这里,他就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
“我走了——”
殷归止拽住他,把那块糖塞进他嘴里:“一颗糖而已,不影响你的事。”
温暖的甜在舌尖化开,像阳光下的蜜糖,丝丝润润,很好吃。
柳拂风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握着手,握了……多久了?
“我走了!”
他耳根微红,落荒而逃。
目送人影离开,殷归止眼神微深,唇角缓缓勾起,没关系,小东西很快会回来找他。
倒也……不至于这么快?
两息之后,再看到柳拂风的脸,殷归止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