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但是那样太暧昧了,边煦就只蜷了下指尖,去看他的眼睛:“为什么?”
方笑贻说:“因为再练,搞不好心就累死了。”
对,人的大脑会欺骗自己,不累、加油、还可以。但正常的心脏累到绞痛时,是真的会死。
边煦心里有点悲哀:“你这么懂,是不是也快累死过?”
方笑贻又嬉皮笑脸的了:“啊,我天天都快累死。”
可人说沉重的事,也需要沉重的气氛,他这样,边煦瞟了他一眼:“不想跟你说了。”
但方笑贻还是想听他的过去,妥协道:“好吧好吧,有一回是。”
然而事过去后,它变小了,方笑贻提起它来,居然有点像在说别人的事了。
“那会儿,”他说,“我们一家刚搬到四海不久。我还没摸清本地的门道,头一次去香格里拉酒店做兼职,被黑中介从早耍到晚,说是累的,其实有50%是气的。”
边煦想听细节:“黑中介怎么耍的你?”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一样的套路,现在也用。就是扣钱,承诺你20块钱一个小时,结账的时候挑刺,扣成15、 16的。还有什么,说是包车送你回去,实际上路了,按人头收钱,不收就把你丢在路上。”
有些地方旅游,也是这个套路,边煦说:“是很偏僻的地方吗?”
方笑贻摇了下头:“不算特别偏僻,就是外环,只是半夜里,没有公交和地铁,得打车才回得去。谁舍得啊?一打四五十。”
那一天,承诺的是180,路上跑加干活,接近12个小时,他被扣完车费之后,到家只剩87块。而社会就是这样剥削,最底下那一层的血汗的。所以,他不能留在最底下。
边煦心里有点痛。
他舍得,他有很多个50,但它对方笑贻没有用,因为错过那个夜晚,苦头人家吃完了。
而说什么好像都没用,边煦便也接力似的,伸手过去把他的手背捏了捏。
方笑贻心里其实没所谓,四海这些经历,只是一点困难的添头罢了。
但边煦握他的手,他……也没动。
边煦因为那个荨麻疹,皮肤的温度比他要凉一点。
此刻,那种微凉覆手背上,可方笑贻心里却不是冷静,也不是舒适,它只是很在意,一直在感受那种凉意。
为什么还没有离开?
但鬼使神差的,他也没挣,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而说话地说:“我的惨卖完了,该你了。你当年搞了什么魔鬼训练,把自己累成那样?”
他没反应,边煦心说:那就再握2秒。
与此同时,嘴上答道:“也没什么魔鬼训练,就是学了什么就一直保持着,学得越久,放弃起来就越可惜。然后那时候,人还很傻,也不知道自己累了,就是越来越烦躁。”
“看见字帖也烦,看见琴也烦,看见作业、老师什么都烦,我就逃课,逃了1个月,被人捉进训诫中心拿电一打,脑子里才忽然冒出个字:累。后面回去,左手就很容易痉挛,也不是故意不拉,是拉不了两下,它就开始抽了,我就不想拉。”
方笑贻心里也有点绷紧,但他思维比较向前,立刻去看边煦的左手。
可它还在自己的手背上,是个亲密到有点绵长的形状。
方笑贻心口一跳,某种感想在意识里呼之欲出,但又陌生到呼不出来,只好被理智淹没了,又去看他,目光往下一晃,说:“那它现在还抽吗?”
其实不抽,一切正常。
可万一方笑贻问他,为什么抓着不放,边煦又解释不通,于是他只好居心叵测地说:“……还有点。”
方笑贻顿时就想:他是不是被电打出什么ptsd了?
但心里又还是挺乐观的,实话实说:“但是‘有点’,也比‘拉不了两下就抽’强太多了,就这样吧,知足感恩、心平气和,来,吃夹心鱼饼。”
就是抽筋,老搁他手上也不对劲,他手又不是个输液包。
方笑贻赶紧把那个鱼饼,塞到了他的左手里。
边煦被他塞了根竹签,哭笑不得:“你自己都不肯喝的鸡汤,灌别人倒是挺顺手的。”
方笑贻沉默不语。
中国人民现在是没那么好糊弄了,以前灌点鸡汤就能消停,现在一个两个,谁也不喝。
难搞。
他只好说:“那要不,我给你50块钱?”
边煦服了他:“你的50块,比央行印的能多点什么特效吗?”
方笑贻“噗”的笑了一声:“多点贬值的特效,您看怎么样?”
边煦说:“我看很不好。”
方笑贻刚想说:不要拉倒,立省50块。
边煦又说:“你给我50分钟好了。”
第41章
50分钟可以干的事情,可太说不好了。
方笑贻眼皮一佯,警惕道:“你要我的50分钟,干嘛?”
“不知道,”边煦也是灵机一动,“我还没想好。”
“那不行。”
这和空白支票,有什么区别?
“像这样扯闲屁可以,但万一,”方笑贻深谋远虑,“你叫我给你洗满50分钟的内裤袜子,那我不是傻了?”
边煦:“……”
他压根没往这儿想,但这家伙给他整得心里一麻,他深深地看了方笑贻一眼,转瞬又收起了那种用力,无语地笑了起来。
“我不会叫你给我洗内裤的,不给你钱,谁敢哪。”
方笑贻张嘴就说:“给钱我也不……不,给的够多,也不是不行。”
别人是冷脸洗内裤,到他这儿,成了收费洗。
边煦真的是醉了,但他的思路又很清奇,也好笑:“不给,不用。就扯闲屁,像这样,就行了。”
“你还挺节约。”方笑贻也笑了下,又拿起手机一看,“那就扯吧,现在是10点01,扯到51。”
但边煦拿手一撑地面,坐起来说:“今天不扯了,扯够了,我留着吧,以后用。”
“随你吧。”方笑贻看他起来了,两腿先后一曲,也准备爬起来。
边煦却朝他把右手掌一伸,方笑贻也省得爬,右手一搭上去,被人握住拉了起来。
下一刻,一阵突兀的虫鸣鸟叫声忽然响起,然后就是一段旋律。
两人蓦然对视一眼,都听出来了,是《稻香》。
十几年过去了,高中生依然还是会唱《稻香》。
只是,这次的伴奏声音明显变大了。
方笑贻眉梢一扬,脸上露出疑惑:“哪儿来的麦?有情况,走,去看看。”
说着好奇地跑下了校史馆。
校史馆门厅抬高了一层,台阶被分成了三截,中间摆花,两边走路。
边煦辍在后面,看他冲下楼梯,校服兜了风,朝后鼓出来,他腿长步子大,一腾空在飞似的,别有一种轻盈挺拔。
好看。
边煦看上他了,看他走路,都是好看的,顿时站在台阶顶上,摸出手机拍了张背影。
等下了台阶,视线越过校史馆边墙,两人立刻都看见了,那个晚会“升级”了。
只见文化石的彩灯被打亮了,而彩色的荧光棒挥舞在半空,还有那种放开的氛围和嗓门,分明都昭示着,校方公然支持的态度。
那一瞬间,方笑贻居然有点感动。
冲着这种自由度,两人又去广场溜了一趟。然后一过来,就被在路边叉着腰抽烟的高蓬跟教务主任逮住了。
“你们两个罪魁祸首,”高蓬把烟夹在手里,没舍得熄,也没抽了,说,“不在这里运筹帷幄,跑哪儿去了?”
边煦在外面,话还是不多。
他不吭声,方笑贻就接过话说:“他是罪魁祸首,我不是。”
边煦背了个大锅,也无所谓。因为高蓬根本不是个训话的样子,开玩笑罢了。
下一秒,高蓬果然没绷住,笑了:“你还不是?你是最坏的。”
开班会那天,他就在打折,今晚这满场的荧光棒,总不能是自己冒出来的。高蓬还没问,但料想跟他脱不了干系。
坏就坏吧,方笑贻抿了下嘴角,浅浅笑道:“但是很燃吧?”
“燃,”高蓬咧着嘴角说,“燃得你班主任我明天写检讨。”
方笑贻:“……”
但高蓬这样的,看不出情绪,方笑贻一时没分辨出来,他这说的是真是假。
主任却忽然笑出声道:“什么检讨?我可没叫你写哈。”
高蓬看向他,有点欲言又止。
主任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说方笑贻和边煦:“不过你们也是,一个个的,在学校里做贼。”
他俩都不吭声。
这姿态还可以,挺乖,主任又满意了,口风松了下:“不过我们年轻的时候,也不比你们差的,我们那会儿跳霹雳舞,诶不是吹,我跳得也还可以。”
“你跳吗主任?”高蓬插嘴,“我可以叫我们班长,临时给你安插一个特别节目。”
“不跳不跳,”主任摆着手吹牛比,“我一上场,你们全都黯然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