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给你发消息,然后呢?”他轻声问方笑贻,“你以为你就能收到‘我没事,别担心’这种短信,然后你我各自安好吗?”
方笑贻不知道,但他犟了一句:“然后是什么?你说说看。”
边煦如今提起这些,已经挺淡定了。他过了一段艰难的人生,也熬出了一种山一样的定力。
“然后你的电话和短信会被催爆,叫你替我还钱。你会收到我奶奶,或者是我被p的裸照,伪造的执法机关公函。甚至运气不好,某一天,你家的大门忽然就被从外面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催收公司的,跟一个茫然的开锁师傅。”
方笑贻脑子里乱糟糟的,暴力催收他是有所耳闻的,但经历的人肯定是另一种感受。
边煦又说:“你知道唐悦因为心脏病住过院吗?”
方笑贻不知道,因为唐悦没说过,但他去香港很突然,方笑贻心里顿时划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因为我开了新号之后,联系了他。第三天晚上,他公寓的门就被打开了。”
边煦说这句的时候,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底有种很阴暗的东西。
从那天起,他就下定了决心,债务一天不清,他越在乎谁,就会消失得越彻底。
方笑贻眼眶一酸,其实已经懂了,他过得艰难,并且不屑于成为累赘。
只是自己的担心也是真的,方笑贻说:“催收的是挺吓人,但他们总不可能每天都用那种强度,盯着你们和相关的人吧?你偷偷用别人的手机,联系一下不行吗?”
“在我可以联系你的时候,”边煦实话实说,“我状态太差了,只想躲起来。”
太多事了,盛芝兰被拘留,所有的事都压到了他头上,被催收、被打官司、去打官司,还有前半生过得太富足,导致吃不到肉都比别人更难熬。
“后面你公司起来了,我就冒不起这个风险了。”
因为他家里有一笔是拍卖债,9位数的应收款,不到500万就拍出去了,中间差的这1个多数量级,就像层层不良资产公司的榨汁机,方笑贻但凡沾上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方笑贻听完,立刻想起了一个问题:“等一下,我公司是靠你给的那200万周转过来的,你既然有债,哪来的钱给我投资?”
边煦扬了下眉毛,有点心虚地说:“赌来的。”
方笑贻却把脸一皱:“你在搞什么啊?”
提起这个破事,边煦还有点难受,说:“那个本钱,是一个欠我家钱的老板给的。”
其实他们两家公司,都是这个欠那个、那个欠银行,被抽贷连环拖死的。
“我之前去要,他都说没钱,我那次去也没抱希望,但他主动给了,是5根100g的金条,他叫我拿去上学。但是他第二天就跳楼了,我那会儿也不是很想上学了,我准备去当老赖,上岗之前,偷偷回去看了下你。”
“结果你也苦哈哈的,还在拿自己的存款发工资,”边煦叹了口气,“我就说搏一搏,把钱给我堂哥了,结果你还有真有点狗屎运,踩中了一个黑天鹅。我看你这样,我就想,那我也再等等。”
方笑贻觉得他傻得要死,嘀咕道:“你自己都朝不保夕呢,还在管别人。”
“你也不是别人,”边煦说,“而且我当时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念想而已。”
方笑贻心下一暖,其实是想开个玩笑:“这么万念俱灰了吗?”
但是边煦“嗯”了一声。
方笑贻顿时安静住了,好几秒才说:“那你后来等到了吗?你的黑天鹅。”
边煦点了下头:“等到了,但我拒绝了。”
方笑贻脸上冒出个问号:“啊?”
然后听这货来了句:“我堂哥傍了个富婆,也想介绍一个给我。”
这真是一个小众的领域,方笑贻评价无能,只好无语。
边煦怕他误会,还在解释:“真的拒绝了,我是卖app还的债,你不信我给你看流水。”
方笑贻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给了他一个白眼,接着换了话题:“你家里的债怎么样了?”
边煦说:“差不多,结清了。”外头还有些别人欠的,估计是死账,要不回来了。
方笑贻又问了下盛芝兰,边煦答道:“她年纪大了,有点心衰,其他都还好。”
“那就好,”方笑贻放下心来,终于腾出思绪和勇气来过问他了,“那你呢?你怎么样?”
“我这几年过得不怎么样,”边煦迎着他的视线,顿了下,又张开双手,做了个抱一下动作,“但我还是爱你。”
方笑贻十分感动,但没抱他,只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谢谢,但是不好意思,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
边煦脸上瞬间没了表情:“谁?”
方笑贻虚头巴脑道:“你不认识。”
边煦终于感觉到了空间缺位的危机感,抓住方笑贻回去拿了包和电脑,又跟着他跑到西门口,看到他爬上了一辆比亚迪.汉。
只是那个司机在前面很大声地说:“是尾号0013的乘客吗?”
边煦顿时白紧张了:搞了半天,他也不认识。
第67章
路上,司机不知道在放什么歌。
什么my love,什么别让爱掉落,还能不能继续纠缠我。
方笑贻原本就在晃神,不经意间听见歌词,心里登时加大火力,大杂烩炖得越发起劲。
边煦说还爱他,那他呢?
他担心边煦,这个方笑贻不否认,但再多的,太突然了,他没想过。他跟边煦认识得太早了,当时软弱、破事又多,相互扶持没几分,放弃和自我感动倒是不少。
春短冬长,这不是什么健康的感情,但是边煦……方笑贻一想起他,就侧向车窗,拿指背抵住了嘴唇。
好在手机忽然震起来,方笑贻翻开一看,来电人是张侃。
他在对面疯狂吐槽:“熊彬就是辞职!也得有点道德吧?这不还没辞吗?怎么我问他工作问题,丫跟死了一样!”
工作令人清心寡欲,方笑贻秒变打工人,叫他注意用词,又说:“你问他什么了?”
“还是上次出现过的问题,在gazebo里面跑完的仿真,确认过算法能达到实际的通信频率。但连上机械手之后,手指关节的通信完全不行,延迟都上秒了。”
延迟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但一秒以上完全不标准。
方笑贻说:“之前试出来的解决办法,都没用吗?”
“都失效了,这次是新的问题,我跟老何试了上次熊彬说过的所有法子,都不行,我就想问又咋了?”张侃炸毛,“就这,7个小时没回我,靠!”
方笑贻不想过度揣测熊彬是故意的,说:“我打一个问问,你别上火。”
张侃预言:“你打一样不鸟你。”
然后很神,果然没人接。
手长在电话对面,方笑贻也没办法,只能安抚他:“你休息吧,我找别人问问,其他的明天再说。”
张侃“哼”着挂了,方笑贻切进v信,一眼就看到了[笑对人生]。
这是用罗昌文的证件注册的微信,不过聊协议那会儿,方笑贻看见了,这号是边煦在用,他在电脑上回消息来着。
方笑贻点进去,翻了下昨天的聊天记录,当时不知山不是山,现在一看,对面全是预防针。然后自己还那么恭敬,纯纯浪费感情。
方笑贻翻了个白眼,退出来,给谢元朗发了消息。
这位也是个折腾人,发财破产又创业,现在重新进了个小众赛道,水下机器人检测,正在启动二轮种子融资。
谢元朗的消息回得倒快,但他也没辙,水下跟灵巧手是两个方向,通信要求不是一个等级。
[xie]:你找慧灵的算法问问吧
[xie]:他家做机械臂,对通信要求高
慧灵科技是云枢的战略合作伙伴,方笑贻找他们倒是不难,只是他通过慧灵的老板,找到对方的算法时,电话对面兵荒马乱,有个婴儿在嗷嗷大哭。
慧灵的李工也焦头烂额,他女儿发烧了,闹得厉害,他不住地说抱歉。
方笑贻哪儿受得住,问题都没提,问候两句赶紧挂了。紧跟着快车一脚刹车,停在了小区万樾府的东门。
去年,方笑贻在这儿按揭了个三居室,装好之后,给王玉华他们在住。书院离工业园要跨城区,方笑贻干脆就回家来了。
他付了款,一下车,看见底商的蛋糕店里,一个少年推门而出。
对方穿蓝白校服,个子1米7出头,左臂弯里夹书,右手上提个袋子,正悠哉地甩来荡去,正是他侄儿方想。
这小子今年13岁,上初一,生得浓眉大眼,沉迷甜食,已经蛀了两颗大牙。
方笑贻在感应门口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少年恼火地扭过头,看到人,又咧开了一口大白牙:“舅,你哪儿冒出来的?”
“我晚上在这边开会。”方笑贻说着,低头一拨他的袋子,然后就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