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戴林暄按住赖栗的手:“我到那边会一直忙,你不如和室友们出去转转。”
赖栗偏头,每个字音都咬得很重:“我陪你忙。”
“中秋节肯定优先和家人一块过嘛。”黄皓帮腔,“我们后面时间多得很,随便找个周末就能一起玩,但中秋一年就一次。”
这也是场面话,估计是没什么一起玩的机会。他们在庙里看到戴林暄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今天要不是因为他在,赖栗压根不会和他们一起来爬山。
中饭在表面和谐的氛围中草草结束,戴林暄让助理拿来几盒月饼给姜孝他们。
“庙里特供的月饼,你们受累拎回学校。”戴林暄说了句中秋快乐,“一盒没几袋,应该不是很重。”
几人顿时只顾得上说“不重不重”,完全忘了要客气推辞。
赖栗盯着宋自楚手里的那一盒,一副马上就要上手抢的表情。
戴林暄按住他肩膀,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故意说:“别担心,没下毒。”
赖栗不买账:“我之所以还在上这个狗屁大学,纯粹是因为你想让我读——所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我不需要这些人际关系。”
戴林暄叹息一声:“三年寒窗苦读考的六百分……”
赖栗偏头看着他。
对视了会儿,戴林暄竟然从这个眼神里读懂了赖栗的言外之意。他亲爱的弟弟会乖乖上学,老老实实地读三年高中、甚至付出和其他小孩一样的努力,都只是因为他希望赖栗过和寻常小孩一样的人生,所以赖栗愿意配合。
他轻轻地皱起眉头,感觉不太好。
赖栗提醒道:“还差十分钟到一点。”
戴林暄去前山的公益募捐区露了下面,和那些慈善企业家拍了几张合影,便抱歉地表示要先走一步,福利院的孩子们还等着中秋礼物。霍家两兄妹已经走了,并没有特意彰显存在感。
望山没有缆车,只能徒步下山,所幸不算很高,大概半个小时能到山脚下。
戴林暄和赖栗并肩下着台阶,基金会的秘书与助理远远跟在后面。斑驳的光影在林间游走,时不时落在两人身上。
戴林暄好像才想起来,随口问道:“你之前把小舟带走做了什么?”
赖栗挟持许言舟离开的那一幕他自然注意到了,不过当时很多人都在看他,加上不觉得赖栗会做出过激的行为,便没第一时间去管。
赖栗语气森然:“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戴林暄却说:“不喜欢别人就不要动手动脚。”
“我只动了棍子。”赖栗不耐道,“你不喜欢也别叫得那么亲热。”
戴林暄笑起来:“谁?小舟,还是宋自楚?”
赖栗说:“都是。”
“吃醋了?”戴林暄让他放心,“小楚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赖栗偶尔会怀疑戴林暄喜欢自己这件事就是个臆想,戴林暄好像根本不在意他喜欢谁。他拧了下眉头,又强行舒展:“别说这种话恶心我,你明知道我对他没意思。”
戴林暄并没有因为赖栗说的话感到愉悦,赖栗又对谁有意思呢。
戴林暄摘了越轨树枝上的一片叶子,随手放到赖栗头上:“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赖栗冷哼了声:“你也不许有意思,宋自楚,许言舟——所有性别为男的人。”
他刚说完,头上的叶子便随风飘落在地上,他哥对他专横的发言没什么回应,还在继续往前走,赖栗弯腰捡起树叶,不动声色地塞进裤兜。
戴林暄回头看了过来,赖栗快走两步追上他的肩膀,冷不丁开口问:“那天拍卖会结束后我喝得有点多,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我想想。”戴林暄眯缝着眼睛,追随远处台阶上的光影,“我扶你去开了间房,接着想去洗漱,你抓着我死活不撒手,我只好把你……”
赖栗倏地偏头。
“只好把你哄睡着再去洗漱。”戴林暄一个大刹车,吊得人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
“就这样?”赖栗完全不信,就是那晚之后的早晨,戴林暄说会尽量忍住,试着放下对他的喜欢。
“你还期待什么?我趁人之危,酒后乱性吗?”戴林暄注视着前方空气笑了会儿,偏头看了赖栗一眼,“一点都不记得了?”
赖栗没说话。
“真没有……”戴林暄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勾了下嘴角,“要想知道那晚的事,得用别的问题来换。”
“什么?”
“拍卖会那天早上,你在晨|勃的状态下进了我睡的次卧,待了两个小时才出去。”戴林暄露出揶揄的笑意,睨过来的目光抚过赖栗的脸,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做了什么啊,小栗子?”
赖栗呼吸一滞,紧绷了面部肌肉。否则自己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会在瞬间被戴林暄捕捉,无处遁形。
他平静地倒打一耙:“你怎么知道我进了你房间?”
戴林暄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什么无伤大雅的事情:“这不是很正常吗?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时时刻刻掌握他的踪迹,随时能看到他在做什么,是躺是坐,看书还是游戏……所以在你客厅装了个监控而已。”
“你他妈……”赖栗深吸口气,越过戴林暄快步往下走,留给他一个暴躁的后脑勺。
“生气了?”戴林暄悠悠道,“你猜卧室里有没有摄像头?”
戴林暄本来只是随便找件事堵住赖栗的追问,可此刻看着赖栗的背影,突然有点回过味儿来……那天早上,赖栗还真有可能做了什么。
“你……”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戴林暄按下去,“还记得第一次来望山寺吗?”
第21章
诞市上层圈子里,很多人信奉佛教。
望山寺便是十八年前由戴氏主导,贺家与霍家跟资建设的一座寺庙,斥资十八个亿。
他们特地选择望山原有的一座古庙为基础,扩建成了如今的宏伟规模,有原身悠久的历史与文化底蕴为噱头,再多加宣传,香客络绎不绝。
戴林暄自小在礼乐与科学的碰撞教育中长大,对这些事一直保持“敬而不求、学而不信”的态度。
直到十二年前,他把赖栗带回了家。
彼时的赖栗与如今就是两个极端,身子骨脆弱到了极点,五天一大病三天一小病,戴林暄就差在医院开vip年卡了,可谓是心力交瘁。
他身边好几个朋友都因为赖栗的存在而恐婚恐育,唯恐活成他那个样子,完全没有私生活,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眼睛嵌在弟弟身上。
一直到年关,小赖栗的身体也不见好。
戴林暄知道一些长辈年三十晚会去寺庙与僧人们一起诵经祈福,为新年求个万事胜意,他一直认为这些都是无用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而已。可十八岁的他确实拿赖栗一点办法没有,生怕第一次养小孩就养死了,无能为力之际只得病急乱投医,寻求外力。
那年,戴林暄不仅把赖栗带到寺庙来守岁,还“恬不知耻”地跟一群中老年人抢头香。
不求别的,只求赖栗往后的人生健康顺遂、平安喜乐。
这大概是戴林暄三十年人生里干过最“蠢”、最没有实际意义的事——
可万一有用呢。
“当时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才把你也带来。”戴林暄回忆道,“山上冷,风又大,还好那时候你特别小一只,可以裹在羽绒大衣里。”
赖栗本以为自己不记得,可戴林暄一开口,脑子里那些虚虚浮浮、如幻梦一般的画面瞬间剔除了光怪陆离的色彩,变得实在起来,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他心上。
年末的寺庙人满为患,香客们排着长龙般的队伍,抱着胸、跺着脚在穿膛的寒风里等待。
队伍第一位就是戴林暄,为了头香,他足足排了二十多个小时。
虽然庙是自家建的,但祈愿不能走捷径。
赖栗则搂着戴林暄脖子,挂在他怀里,小小的身体被宽厚的羽绒大衣裹得严严实实,不仅不冷,小脸还被热气烘得通红。
等待的二十多小时里,戴林暄一直托抱着赖栗,他困了就睡,醒了就透过戴林暄的肩膀,在凌晨的湿露中观察形形色色的香客。饿了再低低地喊哥哥,被喂几口热腾腾的食物。
“好多人以为你是我儿子,生了重病,没办法了才来求佛,都不好意思跟我抢头香。”戴林暄语气染上了笑意,可指尖又莫名有些刺痛。
或许是心诚,或许是戴林暄一年衣不解带的照顾起了作用,第二年,赖栗的身体情况真的有所好转,心理状态也慢慢明朗起来。
最开始赖栗除了戴林暄谁都不搭理,慢慢地偶尔会和戴翊拌嘴,蒋秋君回来也会吭着头喊干妈。
也因此,后面的几年他们虽然没再抢过头香,但年三十去望山寺守岁还是成了每年的固定节目。
“那以后我就想,这世上可能真的有佛。”戴林暄眼里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仿佛两汪深邃宁静的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