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可偶尔午夜梦回,我还是不甘心,你我就算了,可埋在后山的那具白骨总得见见天日吧。”
  戴林暄本想问为什么不再等等,闻言所有话都被堵了回来。
  “发到他们手里的鉴定报告和我没关系,不过就算没这个插曲,警方一旦查出来,你的身世还是会昭告天下。”蒋秋君平静道,“早些年你对戴氏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还挺高兴,至少戴松学的目的就不能得逞了,你离了戴家也能活得不错。”
  蒋秋君在物质上对于戴林暄和戴翊的确没有偏颇,成年之前,戴翊有的东西,戴林暄也一定会有同等价值的一份。
  戴翊想争戴氏,蒋秋君会支持,戴林暄想争,她也不会阻止。
  “可如果你不止为了戴氏,那就不行了。”蒋秋君的视线像是穿透了戴林暄的身体,把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透,“你想走戴恩豪的老路,还是想以身入局?”
  戴林暄哑然无言。
  “你以为自己是卧底吗?最后他们是什么结局,你就会是什么结局!”蒋秋君语气很冷,第一次对戴林暄提出要求,“你真想做什么,就离戴氏远一点,离他们远一点,滚去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
  蒋秋君没想这么尖锐地公开戴林暄的身世,否则不会把戴恩豪藏起来十二年。
  可人生不是电影,不是一定会迎来释怀的结局,不是把秘密说开就能握手言和,相拥哭泣。
  即便把这些沉甸甸的、带着罪恶与枷锁的往事摊开说清楚,痛苦也不会与心脏和解。
  爱与愧疚都是最难宣之于口的东西,何况蒋秋君与戴林暄之间隔阂了三十年。
  错误就算得到了原谅,也改变不了罪恶的本质。
  ……
  戴林暄耳鸣得厉害,隐约听到戴翊执着的敲门声。她怎么进来的,说了什么,一概没听清。
  戴翊被桌子绊了一下,戴林暄本能地扶住她,说了句“小心点”,便带上门离开了。
  “哥!”
  “哥!”
  别喊了,我不是你哥。戴林暄心想。
  他离开了戴家老宅,好像有人在叫他,他却没有力气回头。他坐上车,本想自己开回去,然而半天没插进钥匙。
  他来的时候让刘曾回去休息了,下午再过来接,这会儿刘曾估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叩叩——”
  景得宇冒出来,尽量自然地敲敲车门:“戴大哥,我姐让我送你回去,我没喝酒。”
  戴林暄下意识笑了笑:“回哪儿?”
  景得宇愣了愣。
  戴林暄也明白现在的状态开车对路人不太友好,于是也没拒绝景得宇的好意,离开了驾驶座把钥匙交给他:“麻烦你了,送我去河子山公馆吧。”
  “好的。”景得宇赶紧上车,“一点都不麻烦。”
  理智上,戴林暄知道不该带着满身的颓败回去影响赖栗,可这时候他的确想不出还能去哪。
  即便他不在乎身世被公布,即便他也想过这么做,可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不想面对任何人。
  包括赖栗。
  赖栗……比任何人都在乎他的“完美”。
  可“逃避没有意义”这种话是他自己说的,早晚都是一刀,不如快点儿。
  车停在了地下车库,戴林暄妥善道:“你开回去吧,我明天叫人去取。”
  “也行……”景得宇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问戴大哥你没事吧,不过随后又意识到这种虚无的关心太过苍白无力,毫无意义。
  他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赖栗的头像:“睡这么死的吗?这都不回消息?”
  戴林暄站在家门口,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
  赖栗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就算景得宇不说,霍斐也不可能憋得住。
  然而推开门走进卧室,床上空荡荡一片,别说赖栗,连手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戴林暄恍惚了一阵,几乎以为早上拷住的赖栗只是幻想,其实赖栗一直没回来过。
  他发了条消息:在哪儿?报个平安。
  另一边床头柜上传来“嗡”得一声。
  赖栗没带手机。
  戴林暄给保镖打了个电话,那边说赖栗在经子骁家。
  “知道了。”戴林暄缓缓放下手机,“注意安全。”
  ……这样也好,他自己消化会儿,明天就好了。
  戴林暄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便撑着沙发扶手坐了下来。他理应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赶紧维护好和贺家的联系,借着贺书新制造车祸的事情发挥一波,再表现得贪心一点……
  可身体好像被抽空了,指尖抬一下都费力。
  戴林暄说不上在房间里待了多久,等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期间很多人打来电话,发来信息,多数是朋友的问候,戴林暄全都没有理会。
  李觉的消息夹在一秒都不停歇的提示音里,简短而不明显:戴总,诞县凌汛,挺严重的。
  戴林暄花了两秒理解这段话,回复道:先让人准备救援物资,我半小时到。
  第101章
  夜色已深,屋里一片昏暗,窗外倒是一片银白。
  虚掩的藏酒间门后,隐隐绰绰地透出一个黑影。
  贺成泽毫无察觉,他点燃雪茄坐到沙发上,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当年戴家退出,我们的渠道越来越少,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十二年前的状态。”
  “我知道,林暄不是戴恩豪的亲子又怎么样?他难道不是戴松学的种?一样流着戴家的血脉。”
  藏酒间的黑影猛得一顿。
  “最多顾忌戴氏的风评,不让林暄继位,但戴老手里的大部分股份还是会给他,大不了退居幕后,有什么区别?”
  “蒋秋君这女人也真是够狠,众目睽睽之下让警察把戴老带走,还承认了林暄的身世……”贺成泽叹息着,扯了扯嘴角,“我现在回想,心里都有点发凉,何况林暄这孩子呢。”
  “希望这事之后,他能成长得心狠一些吧。”
  “人总是要经历一些磨炼,才能心如磐石,百毒不侵……”贺成泽微微一顿,好像瞥见了一道反光,“先挂了,明天碰面再说。”
  尽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贺成泽心里还是拉响了警铃。
  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把枪,谨慎地贴着墙走向藏酒柜的方向,并按下了沿途的所有开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越来越近。
  贺成泽猛得踹开藏酒间的门,枪口直指内部——
  除了四周的酒柜以外,空无一人。
  贺成泽皱了下眉,又打开对侧的暗门,缓缓走进隔壁的会客室,“嗒”得一声,眼前顿时亮如白昼,同样没有人影。
  不对,窗户有问题!
  贺成泽快步走过去,发现窗户被虚掩着,这里的卫生有专人处理,不太可能在暴雪的天气不关门窗。
  可当他探出头往外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发现,大雪飘扬,厚重的积雪地里洁白一片,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
  贺成泽摇摇头,只当自己老了,最近事情又太多,所以过度敏感。
  他关上窗,拨了个电话出去:“诶,老卢,好久不见……听说诞县的一栋教师住宿楼混凝土裂开,发现了死人?”
  “咱们什么时候有时间一块吃个饭?”
  ……
  赖栗后背紧贴着墙,反手扒着上面微微凸起的装饰槽,脚后跟虚虚踩着底下的边沿。他并没有因为贺成泽的离开而轻举妄动,又等了十分钟才跳进雪地里。
  哪怕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家里,还是不得不小心谨慎,如果这时候他再出事,他哥……
  赖栗避开摄像头,快步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后迅速换掉衣服和大一码的鞋子,将小刀插进新换的短靴里,一脚油门飙射出去。
  戴林暄的生父是戴、松、学!
  赖栗恶心得都要疯了,脑子里好像有根弦突然崩断,理智一点点地燃烧殆尽。
  “嗡——”
  “嗡——”
  手机响了起来,赖栗看也不看地划开,硬压住暴戾的情绪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我啊大哥,我又没去寿宴!”经子骁狂轰乱炸道,“景得宇联系不上你,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那些事,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赶紧回来看看你哥,真要人命了,我要是遇到这种事他妈想死的心都有——”
  赖栗挂掉了电话。
  景得宇并不是一个不懂分寸的人,他能直接和经子骁说,说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哥的身世。
  赖栗顾不得暴露什么,直接用这部戴林暄不知道的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一阵漫长的嘟嘟后,手机传出机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赖栗油门踩得更狠,一路超车,高架弯道也不减速,他顶着后车们愤怒的滴滴声一路飞奔回河子山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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