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赖栗眸色暗了些,盯着他哥的嘴唇问:“你刚刚看的什么?”
  戴林暄咀嚼着栗子:“你问照片?”
  赖栗:“嗯。”
  戴林暄看了他一眼。
  赖栗对墙上每一张照片的时间节点都了如指掌,戴林暄放回照片的时候也没避着他,纯粹是明知故问。
  “那天运气不好,一进大厦就遇见了持|枪示威,照片上被警察拷走的那个人就是嫌犯之一。”戴林暄缓缓道,“不是故意瞒你,只是怕你担心。”
  这是戴林暄一年多前在国外遇到的事,纯属意外,他没告诉任何人。
  事发的第二天,戴林暄一大早就收到了赖栗的消息,只有四个字:我在机场。
  如今回想,飞机到那边城市要十多个小时,说明赖栗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坐上了飞机。
  不过戴林暄没出什么事,就手背刮破了皮,他没说实话,随便找了个借口。
  彼时的赖栗尚且还有几分克制力,即便心情压抑到了极点也没戳破戴林暄的谎言。
  也是不容易。
  那会儿戴林暄心里有“恨”,没问赖栗为什么心情不好,也没哄。赖栗非要帮他的手换纱布、没拒绝成功的时候,心里想的也是找什么借口把赖栗送走。
  “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戴林暄叹息着笑了笑,“没想到身边藏了几个‘卧底’,第一时间就拍了照片给你。”
  赖栗喉结滚了滚,显然在克制什么:“不是第一时间。”
  戴林暄微微一顿,将处理好的帝王蟹洒上芝士,放进烤箱。
  照片是袭击事件结束后拍的,略显狼狈的戴林暄站在车边,接过了警察递过来的绷带。保镖事先没跟戴林暄一起进入大厦,并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
  “我们被困在了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里,其中有对夫妻中了枪,都在大动脉上,止了血也没撑多久,就在我们面前走了。”
  赖栗低头剥着板栗,轻声道:“就这些?”
  戴林暄撑了下大理石台,转过身,抬起赖栗的下巴,陈述道:“你翻了我的办公室。”
  赖栗对上他的目光,平静地承认道:“哥,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
  所以想方设法、不惜一切也要知道。
  把戴林暄藏起来的前几天,赖栗没时间查什么,因为要配合救援队伍演戏,直到那天律师打来电话,说他哥留了遗嘱,希望他配合出国,离开诞市。
  赖栗说:“没找到我哥之前,我哪都不去。”
  由于戴林暄还没正式宣告死亡,遗嘱还不能面世,赖栗并没有看到遗嘱原件,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走出戴林暄的办公室,抡起一旁的椅子把附近的几张办公桌砸得稀巴烂。
  ……
  “哥,你藏得好隐秘,夹在了一堆文件里。”赖栗把剥好的板栗喂给戴林暄,拿起一颗新的继续剥,“还好,我找得够仔细。”
  赖栗发现了一封银行保险柜的租赁协议以及钥匙。
  银行保险柜通常是密码和钥匙双重保障,可赖栗太了解戴林暄的习惯,他拿着钥匙来到银行,没试几次就猜出了密码——他生日的倒序。
  打开后,保险柜里的东西出乎赖栗的预料——
  两副度数很浅的眼镜,十几支油墨耗尽的钢笔,七八条领带,一串手珠,三四个精致的小木雕……
  都是一些零碎的小物件。
  都是过去十几年里,赖栗送给戴林暄的日常小礼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套赖栗穿过的衣服、几支空白的录音笔。
  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不见天日的保险柜里,让人一见便觉得窒息。
  “哥,你把它们收罗起来做什么?”
  寻常人看到这些可能不会多想,最多以为戴林暄伤了心才把和赖栗有关的东西都放起来,眼不见心为静,可赖栗脑子不正常,遇到戴林暄有关的事情总要把方方面面都想透才安心。
  见戴林暄没回答,赖栗继续问:“它们是不是原本放在河子山公馆保险箱里的东西?”
  戴林暄:“……是。”
  这记性分明好得很,这都多久的事了还惦记着。
  原本残缺的仙人球也和这些小物件一起堆在了保险箱里,不过又是土又是黏液,多少有点埋汰,后面烂了估计还会发臭,戴林暄便把仙人掌埋在了陵墓旁的绿化丛里,其余东西都在赖栗车祸昏迷期间转移了出去。
  赖栗继续问:“你拿我的衣服做什么?”
  戴林暄张了张嘴,解释的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刚回国的时候,戴林暄并不知道一切结束后自己会落得怎样的境地,和赖栗说的十几年牢狱之灾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更大概率是死刑。
  毕竟和那些黑产有关的每一项罪名单拎出来都得重判,数罪并罚更是难得善终。
  戴林暄提前为自己留好了墓地,保险柜里锁着他想放但放不下的感情。
  干脆陪葬好了。
  戴林暄再恨也舍不得杀死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弟,找套赖栗穿过的衣服一起埋进双人墓地,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泄愤了。
  戴林暄再一次后悔当初的矫情,为如今埋下隐患。
  他倾身抱住赖栗,轻拍赖栗的肩背低声道:“对不起,那时候哥心情不好,总想一些不太正常的事。”
  赖栗回搂住他的腰,头吭在他肩上,抬起手把剥好的板栗送进嘴里,一点一点地碾成粉末。
  心情不好应该告诉我。
  为什么宁愿让一套衣服陪葬都不找我?
  这些念头一晃而过,随后赖栗就想起来,自己也是让戴林暄心情不好的原因之一。
  他似乎在很多个不经意的瞬间,伤了戴林暄的心。
  赖栗虚虚盯着灶台上摇曳的蓝色火焰,双臂收得越来越紧:“那现在正常了吗?”
  “不好说。”戴林暄被勒得腰疼,也没吱声,“你努力努力?”
  赖栗没接话:“哥,录音笔记录过是什么?”
  戴林暄:“你不是猜到了吗?”
  赖栗找到保险柜的时候,录音笔是空的,里面的内容已经删除了。可它们既然和“陪葬品”放在一起,肯定有所联系。
  “我想听你说。”
  戴林暄叹了口气,拍拍腰间的手示意赖栗松一松:“汤要干了。”
  赖栗这才倏然惊醒似的,猛得是放开他的腰,浴袍上留下了一圈深深的勒痕。
  戴林暄侧过身子,把处理好的配菜倒进汤锅里:“大厦袭击的时候,我们被堵在了一个封闭的房间里,算是求救无门吧,加上那对夫妻死在了我们面前……气氛很悲观。”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给家人打去了电话、故作轻松地叮嘱起来,又或者打开录音录下遗言。
  戴林暄受气氛感染,也拿出了手机,看着“谁家的小癞皮狗”这个备注扯了扯嘴角,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拿出身上的录音笔,录下了遗言。
  “过去一年多了,你要我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实在有点为难。”戴林暄尽力回忆道,“大概是问你怎么想的,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招我。”
  好玩吗?
  戴林暄回国后便得到了答案,所以删除了录音里的内容。
  还有一次空难,戴林暄同样在录音笔留下了遗言,不过这次冷静了很多,没掺杂多少私人情绪,只是以兄长的身份,非常公式化地叮嘱赖栗好好生活。
  赖栗没有做出任何评价,提醒道:“总共四支录音笔。”
  戴林暄答非所问:“剥好了吗?”
  赖栗低头看看手上的板栗,面无表情地塞进戴林暄嘴里。
  戴林暄说:“今年九月回国后才有了另外两支录音笔。”
  其中一支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戴林暄睡不着,会对着录音笔说一些对着赖栗没法说出口的话。
  “具体说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戴林暄无奈笑笑,“都是我们从海岛回来之前那几个月的事。”
  另一支录音笔里则有戴林暄对所有计划的坦白和歉意,没什么好说的,如今赖栗都已经知道了。
  戴林暄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赖栗的反应,他偏头看了眼,赖栗还在剥板栗,微不可闻的呼吸有些发颤。
  这颗板栗似乎格外难剥,赖栗撕开残留的皮,最后指尖都嵌进了指腹里。
  “赖栗。”戴林暄抓住他的手,“那都是之前的事,人都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心态也会变化。”
  赖栗扯了下让自己不畅快的领口,艰难地“嗯”了声。
  戴林暄问:“东西还在吗?”
  赖栗:“……什么?”
  “我放在保险柜里的这些东西。”戴林暄说,“不会被你拿走了吧?”
  赖栗看了他一会儿:“哥,你出不去的。再过段时间,你的私人物品都会变成我的收藏品。”
  “我遗嘱里可没这么写。”戴林暄烧热锅,淋上一圈油,再把配好的时蔬倒进去,“何况那些都是你送我的东西,哪有人送完礼物再回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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