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监控里传出赖栗的声音:“哥,我一小时后到家。”
声音正常,语速正常,戴林暄还是莫名觉得不对劲,也许因为赖栗很少报备回家的时间,一般都准时准点回来。
戴林暄抬眸,看向监控探头的红点:“怎么了?”
没有回音。
戴林暄皱了下眉,只能按下担心:“开车慢点。”
他视线偏移,看向床对面的墙壁——
昨天戴林暄连哄带骗,说服了赖栗清出一小片空墙,装了个复古的挂钟,现在五点二十三。
能看时间的唯一好处就是等待的时候有个盼头,不至于漫无目的。
冬天昼短,这会儿天应该慢慢黑了。
戴林暄不自觉地捏起刚刚藏起来的照片,数着时间等赖栗回家。
家……戴林暄垂眼笑了下。
从十二年前开始,“家”这个字眼对于戴林暄而言就失去了特殊意义,所有居住过的房子都能称之为家。
不过家里如果包含赖栗,总能平添一点聊胜于无的归宿感。
过长的锁链摞在地上,戴林暄出神地看了会儿。都说不自由,毋宁死,可他如今再想到余生都要过这种日子的时候,竟然没什么感觉。
至少……赖栗还需要他的补救。
六点二十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房门隔音不错,戴林暄不确定赖栗在做什么,走到门口曲起手指叩了叩。
过了十几秒,门锁“滴”得一声。赖栗一身寒意地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也没有关门,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戴林暄。
“怎么了?”戴林暄自然地把人拉到身前,捋了把潮湿的头发,“我们家少爷连把伞都买不起了?”
“麻烦。”赖栗拉开冲锋衣拉链,从怀里掏出了几本书,“你要的书。”
书一点没湿,被赖栗的体温捂得滚热。戴林暄想先放下,左看右看都找不到一个可以放的地方,只能转身回到床边上,放地上摞起来。
他转头说:“去冲个热水澡,我给你拿衣服。”
赖栗堵在门口,没动。
戴林暄也不生气,脚尖一转往浴室的方向走去:“不放心就自己去拿,我去放热水。”
赖栗侧过身子让开一条路:“哥。”
戴林暄走进隔壁房间,赖栗亦步亦趋地跟着。
刚打开橱柜,赖栗就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抱了上来,戴林暄被他扑得一倾,差点撞进了柜子里,戴林暄稳住身体,揉了揉腰间的手:“疼不疼?”
赖栗的手被柜子隔板压出了一条印子,他全然不顾,脸埋进戴林暄的后颈,偏执地呢喃道:“哥,你是我的。”
谁又招惹这小混账了。
“你的。”戴林暄微微回头,嘴唇碰了碰赖栗冰凉的额角,“又没人跟你抢。”
赖栗压抑道:“很多人抢。”
“抢也没用。”戴林暄掀了下唇,“我只要我的小狗。”
赖栗心情这才好些,有些干燥的嘴唇贴着戴林暄的脖子。
戴林暄被他蹭得发痒,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果没记错,赖栗刚刚拿回来的那几本书原本都在庄园里。戴林暄很快想通了来龙去脉,好笑道:“和戴翊吵架了?”
“鬼才和她吵架。”赖栗冷冷道,“我要搬走你的东西,她不给。”
不给搬才正常,毕竟在戴翊眼里,赖栗现在十分可疑。而且从法律角度来说,戴翊才是和戴林暄一个户口本上的人,就算是遗物也轮不到赖栗。
不过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口,戴林暄温声哄道:“那边不剩什么东西了,我本来就没打算要,书买新的就行。”
赖栗压抑道:“不要也不给她。”
看这架势,不哄好赖栗能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直接去偷。
“那怎么办?我现在又没法给你做主。”戴林暄思来想去,“我再立一份遗嘱?把我房间里的东西都判给你?”
赖栗心动了:“好。”
戴林暄莞尔:“真要啊?”
赖栗立刻找来纸笔,拍在一旁的桌上:“你写。”
也不知道戴翊说了什么,把赖栗气成这样。戴林暄拔掉笔盖,琢磨了会儿:“让我想想遗嘱格式……”
【立遗嘱人:戴林暄,男……本人精神正常,头脑清晰。
本人无配偶、无子女,亲人有弟弟:赖栗。】
戴林暄写过很多次遗嘱,还算熟练。
都说人一共会经历三次死亡,一次是肉|体的消亡,一次是葬礼,最后是被所有人遗忘在历史的长河里。
也许用不了多久,戴林暄就会彻彻底底成为赖栗的所有物,又或者说收藏品。
戴林暄头也不抬道:“外套脱了,不许偷看。”
赖栗看着“无配偶”三个字,转身脱下冲锋衣砸到一边,“啪”得一声。
戴林暄笔尖一顿,思索良久道:“盆栽要吗?”
“要。”
“内|裤也要?”
赖栗绷着脸说:“要。”
“好,写上。”戴林暄想了想,“衣帽间黑色抽屉的最下层有盒套,要不要?”
赖栗猛得转身:“你房里为什么有——”
戴林暄轻描淡写道:“回国第二天买的,打算等你再招我就把你睡了。”
“……”赖栗沉着脸,一万分地确定自己肯定招过戴林暄,然而戴林暄根本没有睡他,还是后来被他逼得无可奈何才下手。
戴林暄翻了个面:“一面纸不够写啊。”
赖栗盯着地面,一声不吭。
挺乖。
戴林暄勾了下唇,唰唰几笔落了尾:“好了。”
赖栗夺过遗嘱,没看几秒脸色就青了。
纸上的字体锋利遒劲,内容却不太对劲——
【本人无配偶、无子女,亲人有弟弟:赖栗。
十二年前,我将弟弟领回家,自此形影不离,同吃同睡,情深友于。我的宝贝弟弟生得明眸皓齿、神清骨秀,性子黏人,少谋深算,长大后也是至情至性,深得我心。
故,本人戴林*暄离世后,所有私人物品包括但不限于:书房里的所有书籍,摆饰,藏画,照片,衣帽间内的所有服饰(内|裤、领带、腰带含内),安全|套,手表,袖扣,钢笔,眼镜,眼镜布,眼镜盒,床单,被套,头枕……均赠与宝贝弟弟赖栗个人所有。
另外,本人的遗体或骨灰也由赖栗继承,任其处置。
见证人:赖栗。】
“…………”又在哄骗他。
赖栗捏着纸张,盯着倒数第二行字,怎么都不舍得用力,怕把“遗嘱”捏皱巴。
戴林暄倚着橱柜:“不知道今天几号,你补上吧。”
赖栗看着他,不说话。
戴林暄忧心道:“见证人写你会不会太此地无银三百两?”
赖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闹够了就去洗澡。”
戴林暄低低笑了会儿,转身拉开了柜门。他和赖栗的衣服混在一起,几乎分不清你我。
赖栗喜欢这种感觉,戴林暄便由着他,故意各拿一套,赖栗的给自己,自己的给赖栗。
回到浴室,戴林暄打开花洒,周围很快漫起了一片热腾腾的水雾。
“全部脱了,过来。”
赖栗面无表情地走过来,目光落在地上。
戴林暄:“冷暴力啊。”
赖栗:“……没有。”
“都不肯看我一眼,还说没有。”戴林暄捏起赖栗的下颌看了看,“现在写的遗嘱又不能公证,他们不会认的。”
赖栗当然知道:“嗯。”
戴林暄顺势挠挠赖栗的下巴:“以后少说还有几十年的日子,我连人带心,还有我用过的东西都属于你,执着以前的那些做什么?”
不做什么,赖栗就是想要。想要他哥,想要和他哥有关的一切。
赖栗的枪伤还没好全,戴林暄给周围的皮肤后涂上碘伏,换了张新的无菌敷料片,再绑上绷带:“你想要我和他们切割,那你也得切才行。”
赖栗不悦道:“我和他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戴林暄说:“正好,放过以前的那些东西吧,我们都向前看。”
赖栗安静了会儿,抬手要抱。戴林暄眼疾手快地抬手挡住,抓了把他的头发:“瞎腻歪什么,我身上都是水……再不剪头发就要成潦草小狗了。”
“……”赖栗顿在了两秒,“明天剪。”
戴林暄:“明天不出门?”
“出门。”赖栗补充道,“要去警局。”
“明天多穿点,手跟冻鸡爪一样。”戴林暄不动声色地问,“去警局做什么?”
“你上次让我交给警方的资料需要去做一下补充说明。”赖栗没隐瞒,“今天贺家的医院里有个外科医生跳楼自杀。”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戴林暄突然想起来,三年前,赖栗被绑架后送到医院抢救,主刀医生就是从贺家医院请来的专家,“曾医生?他为什么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