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就像他不懂,人为什么能随随便便在路上捡一只虫子回家。
因为蟋蟀不值钱吗?随便养养就能得到几千几万倍的回报吗?
还是发现了他的目标,看破了他的内心,想要达成别的什么目的?
赖栗藏起自己的警惕,安静观察着面前的男人。
对方总是挂着让人舒服的笑意,会蹲下身和他讲话,会轻柔地给他洗干净身上的污渍,会在他半夜间准备掐死对方的时候,用让他很舒服的语调问他是不是因为饿才睡不着,然后把他抱进厨房里,放在腿上投喂干净的食物……
还会给他处理身上的旧伤,自以为弄疼他时露出奇怪的表情说对不起。
很久之后赖栗才明白,那是心疼与内疚。
这两个词赖栗会读也会写,知道它们在词典中的含义,可十二年过去仍是知表不知里。
十二年的梦,长得让人沉迷,又短得让人肝肠寸断。
赖栗浑浑噩噩地站在窗口,身体缓缓向前倾倒,就像多年前高楼坠下的那具丑陋肉|体,赤|裸而血淋淋地破*碎一地。
他闭上眼睛,想要再梦一场。
好像真有神明听到了他的愿望,再次睁眼时,戴林暄就坐在床边,弯腰撑在他身体两侧,温柔的眉眼近在咫尺,嘴唇轻而珍重地落在他额头上。
“温度还是高。”戴林暄的声音模糊又遥远,“等会儿量一下|体温,如果没降,我们就去医院看看。”
赖栗嘴唇动了动,四肢和钉在了床上似的,动不了。
“傻了?”戴林暄伸手捂了捂他耳朵,“怎么不说话?”
耳朵嗡得一下,戴林暄的声音陡然清晰,像冬日的温泉水缓缓抚过耳腔,带走了一切不适。赖栗这才初懂人言一般,语气轻而谨慎,还带着生病的喑哑:“……你在这里干什么?”
戴林暄眉头微动,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体温计,慢条斯理地消毒杀菌:“我倒是想干点什么,不过有人瞧着太可怜,下不了手。”
赖栗的手有如乌龟爬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到戴林暄腿边,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衣摆。
戴林暄由着赖栗,托起他的肩膀让他侧躺在床上:“忍一忍。”
赖栗手臂无力地垂在身前,不知道要忍什么。
直到裤腰被褪下,温热的手掌覆上了赖栗的尾椎,他整个人才震了震,混沌的大脑机械地组织出最接近真相的结论——
戴林暄要给他侧体温。
肛温。
赖栗浑身肌肉猛得一绷,力气忽然回归,一把抓住戴林暄的手腕压进怀里。
戴林暄悠悠道:“曾经有人说,让我把体温计插/进去量量脑花是不是烧成浆糊了,我觉得——”
“谁说的!?”赖栗胸口剧烈起伏了下,面露狠戾,“我杀了他!”
戴林暄不紧不慢地抽出手,把体温计塞进赖栗的腋下:“不行——夹|紧。”
赖栗握起了拳头:“为什么不行?”
戴林暄再次低头,碰了碰赖栗的嘴唇:“因为他是我从小养到大,打不得骂不得,动一根头发都舍不得的宝贝。”
赖栗张了张嘴,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戴林暄问:“我的宝贝是谁?”
赖栗不说话,心脏与脑子都被哄成了温温的一滩水,过了会儿才开口:“我没说过那种话。”
“又仗着记性不好耍赖。”戴林暄说,“你是没说过这话,你打的字,记录还在呢。”
赖栗的大脑里搜不到相关记忆,他最近一直握着戴林暄的手机,经常翻看戴林暄的微信,根本没有这一条记录。
戴林暄:“我怕手机被黑,让人瞧见,就删了这条消息,不过做了备份。”
赖栗有段时间唯恐外界发现他的“不正常”,真昭告天下了不知道得疯成什么样。
赖栗撑了下身体,试图起身,结果又被戴林暄抵住肩膀按回了褥子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赖栗:“……什么?”
戴林暄循循善诱:“我的宝贝是谁?”
一种难言的滋味在赖栗的心头蔓延开来,并非害臊,也不是喜悦羞恼,反而带着一股纯粹的茫然。
“我……”吗。
戴林暄把赖栗托起来,按在肩上,轻抚着脊背:“还能是……”
他顿了顿,咽下了习惯性的反问,改成肯定的回答:“自然是你——只能是我的宝贝栗子。”
赖栗贴着他的肩膀,感受着所有肌肤相触之处的炙热。他缓缓转过头,脸朝向戴林暄的脖子,埋了进去。
熟悉的,暖融融的,带着草木香的味道。
“今天醒得早,本来想去做早饭,又怕你醒了我不在旁边,该以为我跑了,自己伤心蹲墙角。”
“……我没蹲过墙角。”赖栗圈紧了他的腰背。
“真的?”戴林暄揉按着脊椎骨给赖栗放松,从上到下,熟练且耐心,“刚进地下室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经常背着我面壁思过呢。”
“没有经常。”
“那就还是有。”
赖栗安静了十来秒,冷不丁地说:“你想量肛|温?”
戴林暄一噎,本来是自己干出的事,被赖栗这么正经的语气说出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逗你呢,看看是不是真睡懵了。”
赖栗说:“你想插就插。”
戴林暄喉咙一紧,这小混账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恐怕无论他想对赖栗做什么,赖栗都不会拒绝,哪怕并不喜欢。
“小栗……”戴林暄斟酌道,“我不仅想知道你喜欢什么,还想知道你不喜欢什么。”
赖栗不懂其意。
戴林暄说:“我如今只知道你不喜欢吃板栗,其它的并不太了解,我甚至也不清楚你是真不爱吃板栗还是因为——”
赖栗快速回答:“我不喜欢你喜欢它。”
和食物吃醋真的很没道理,可赖栗就是要戴林暄满心满眼只有自己,不能有替代的人或物。
许言舟不行,板栗也不行。
戴林暄:“还有呢?”
赖栗立刻就要胡编:“还有——”
戴林暄托紧赖栗的后脑,导致赖栗的嘴唇完全贴在了他的脖子上,将出口的话全部消了声。
“别急着回答,不管是吃的都是别的都先试试看,哥陪你一起。”戴林暄偏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我希望你下次回答,是因为这件事真的让你觉得不舒服,而不是为了回答我而回答我,明白吗?”
赖栗解析了良久,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戴林暄说:“床上喜欢什么姿势,不喜欢什么姿势也告诉我。”
这次赖栗回答得不假思索:“最喜欢面对面。”
戴林暄微微挑眉。
赖栗补充道:“其它的也喜欢。”
戴林暄:“我们有过其它姿势?”
赖栗:“……”
“小骗子。”戴林暄拍了下他屁|股,压低声音狎昵道,“等都试一遍再跟我说不喜欢。”
“好。”赖栗的耳朵痒得发抖,自己完全没发觉,他舔了下牙,想象了一下戴林暄趴在床上,或跪着,细而有力的腰肢塌下去……都不错。
不过还是面对面最好,其它姿势只能当做偶尔的加餐,不作数。
感觉赖栗好多了,戴林暄也没有放开,继续抱着赖栗轻轻地摇晃身体,就像很多年前,他抱着瘦小的栗子,坐在雨中的摇椅上哄睡。
不过现在是个早晨,也没有下雨,倒是预报晚些会有大雪。
“你都没告诉我,你小时候还生过冻疮。”
“……”赖栗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给你的手套后来去哪儿了?”
赖栗:“谁?什么手套?”
戴林暄一顿。
赖栗掩去晦暗的神色:“我们昨晚聊了什么吗?”
戴林暄:“不记得了?”
赖栗嗯了声。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什么时候想听了,我再帮你回忆。”戴林暄手绕到他身侧,摸索着拿出体温计,对着光找中线,“38度……去医院。”
赖栗:“不去。”
戴林暄:“烧坏了怎么办?”
烧坏了你就有一个安分的弟弟了。
虽然现在脑子也不怎么好。
赖栗放开了戴林暄的腰,伸手去够抽屉,戴林暄以为他找什么东西:“要什么?我给你拿。”
赖栗熟练地翻出一瓶药来,倒出两颗就要往嘴里塞。
戴林暄蹙了下眉,阻拦道:“谁让你这么吃药的?叶医生不是说了吗?最好饭后吃。”
赖栗至今都对药物有副作用反应,只是平时掩饰得比较好。叶青云倒是看了出来,昨晚特地再次打来电话,让赖栗随饭吃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副作用反应。
戴林暄有心想给赖栗换药,可小混账不愿意,他更加不清楚叶青云看到的那次手抖究竟是因为赖栗刚吃完药、还是刚给自己“治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