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闵晚的睡眠很浅。因着寒冷,她恍惚间想起白天在疗养院见到的哪位女患者。窗外随风飘进来的玫瑰香萦绕着她。闵晚在睡梦中,再次看见了十四年前的一个雷雨夜,父亲将母亲杀害,拖着母亲的尸体,将其埋在后院的玫瑰园中。
那时只有十岁的闵晚被雷声惊醒,起床想要去拉窗帘,却意外看见父亲在后花园埋着什么东西。闵晚下楼想去看看,却发现常年被母亲上锁的地下室门和灯都开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里面传出来。地下室的后门连着后花园,在闻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后,闵晚已经明白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站在地下室的门口向下看去,一道道殷红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后门。闵晚知道那是尸体被拖拽的痕迹。
无法理解感情的孩子也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爱,自然不会因为母亲的死亡而感到伤心。
她的世界只有她自己。
就在闵晚想要返回房间时,她的身后传来父亲惊恐的声音。
“倪言?”父亲闵天临站在后门的门口,双手沾满泥土和鲜血,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她的神色惊恐又绝望。
她回过头冷漠地注视着父亲,看见他的手和裤子上还粘了几片白玫瑰的花瓣,由此知道了母亲最终的去处是哪里。
躺在床上的闵晚痛苦地皱着眉想要醒来,嘴里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呜咽。
她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索性奋力睁开眼坐起了身子。
她喘着粗气坐在床上,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透过窗户的玻璃,远山的天空隐约泛起了鱼肚白。
隔窗眺望,远处的山景轮廓依旧分明,染上了些许晨曦的色彩。
闵晚收回目光刚想松口气,却突然看见另一侧的床边,脸色惨白的“母亲”站在那里冷漠地注视着自己。
“倪言,”“母亲”嘴里叫着她的名字,慢慢地朝她所在的方向“飘”过来,满脸愤怒地盯着她威胁道:“你居然妄想与那个男人建立关系?你是不是忘了你在精神病院的日子了?”
闵晚回想起自己在清醒状态下被父亲强行关在新城疗养院的那半年,每天都被逼着吃药。她不想吃,因此每次反抗都因为太激烈从而被医护人员用拘束带绑在电椅上进行强制的“电疗”。几次“电疗”下来,闵晚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那半年是闵晚最痛苦的日子。
“啊——”闵晚被吓得整个身子往后一退,惊叫出声。
隔壁的墨景渊原本正刚刚处理完工作,此刻听到闵晚的惊叫声,连忙起身闯进她的房间。
墨景渊打开闵晚房门时,看见她惊叫着从床上滚了下来,满脸惊恐地抱着自己在床头柜旁缩成一团,嘴里叫喊着“不要过来”、“滚开”之类的话。
这是墨景渊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闵晚,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覃巳明曾说过闵晚经常会做噩梦的事,联想到晚上闵晚说起母亲离世当晚的故事,大概能猜到此刻的闵晚“梦见”了什么。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蹲下身将闵晚整个人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贴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怀里的人还在瑟瑟发抖。他的胸口处突然有些湿热,他知道那是闵晚的眼泪。
墨景渊一手扶着她单薄的背,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大腿将她打横抱起,走到床边将她轻轻放在床上。随后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借着晨曦,墨景渊看到闵晚痛苦地闭着眼,额头上布了一层一层细汗。
墨景渊刚想离开,却被抓住了手腕。
他回过头,看见闵晚闭着眼流泪,双手却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表情十分痛苦地梦呓道:“不想被杀掉就快滚啊!”
墨景渊看着闵晚死死抓着自己双臂的双手:一边威胁自己,让自己滚开,一边又抓着自己不肯放手。
闵晚的指甲在墨景渊的手臂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甲痕。的确有些疼。
看着这样的闵晚,墨景渊不再打算离开。
他索性在床边坐下,伸手将闵晚从床上捞起来,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担心闵晚会冷,墨景渊再度伸手拉过挂在床边的半截被子,将她裹住。
看着闵晚脸上痛苦的神色逐渐归于平静,墨景渊终于放心了不少。
随着远山笼罩在紫色的雾霭中,晨曦从窗外散落在两人的身上,闵晚眼角的泪珠在晨光下闪烁。
墨景渊抬手拭去闵晚眼角遗留的眼泪,将她的身子轻轻在床上躺平。为她盖好被子后,一夜未眠的墨景渊疲惫地在她身旁躺下,闭眼小憩。
直到恐惧被晨曦所覆盖,这一夜的细枝末节仍然清晰可见。
第16章
随着阳光驱散雾霭,墨景渊将怀里的闵晚轻轻放在床上让她平躺,又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做完这些,墨景渊抬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缓缓起身走出去。在走出房门前,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墨景渊回到隔壁房间,独自坐在书桌前思考。
看到闵晚昨晚的一举一动,他很难不去猜测闵晚并不只是做噩梦,那种状态看起来更像是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墨景渊想找个医生问问,但又觉得医生一定会保护患者的隐私,肯定不会告诉自己的。况且,他又没有什么“医生朋友”。
如果是真的,闵晚一开始并没有说明这一点,这算不算骗婚?
不对,他怎么能怪她呢?明明一开始是自己找闵晚提出协议结婚的,要为整件事负责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墨景渊烦躁地叹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抬手捏了捏胀痛的眉心。
他并不想恶意揣测闵晚的健康状况,但如果是他想多了,那当然最好;如果他猜对了,也不能怪闵晚,毕竟她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调香师的职位罢了。
一想到闵晚
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这么过来的,墨景渊就觉得有些心疼。
思来想去,墨景渊索性下定决心要装不知道她生病的事,但愿闵晚将来有一天能亲自向他坦白吧。
墨景渊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是早晨六点整。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但他始终放心不下闵晚。昨夜才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也希望会有人陪吧。想到这里,他拿着手机走到窗边给谈影打去了电话。
对于常备不懈的总助来说,随时接听老板电话是基本素养。
“墨总?您有什么吩咐?”电话那头的谈影不到两秒就接通了电话。
墨景渊举着手机,朝床上的闵晚看了一眼才继续道:“我今天在家办公,有项目的文件你就替我送过来。我在太太的山月居,不知道路的话就去问覃巳明。”
“好的。”
挂断与谈影的电话,墨景渊转而又打电话为自己和闵晚分别订了一份早餐。
闵晚醒来的时候,眼睛有些睁不开,去浴室一照镜子才发现,原来连眼睛也肿了。
早餐送来的时候,正好她洗漱完出来,换了一身黑色一字肩连衣裙,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耳垂上戴着一对夸张的金色花朵耳环,脸上粉黛未施。眼下的一小片淡淡的黑眼圈让她显得有些憔悴。
在走到餐厅时,闵晚的发现墨景渊居然还在。她惊讶地靠在餐厅的边框边,对正坐在餐桌旁吃早餐的男人道:“你今天居然没有去上班?今天不是周末吧?”
坐在餐桌前的墨景渊举起手边的温水抿了一口,回答道:“我今天请了假,在家陪你。”
在家陪她?闵晚的眼睛顿时冒了光。
她几个快步蹿到墨景渊身旁坐下,确认道:“真的假的?你不会就待一个上午吧?”
墨景渊扫她一眼,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都说了是一整天,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得到墨景渊肯定的答复,闵晚兴奋地拍了拍手,看着墨景渊道:“太好了!”她说着,停顿片刻,又提议道:“那你不如搬过来跟我一起住,那样不是更好吗?”
墨景渊沉默两秒,倒也没有拒绝,只道:“我会考虑的。”
“有什么好考虑的,我又不会把你关起来~”闵晚说这话时声音虽小,但依然一字不漏地被墨景渊听了个明白。
墨景渊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碗牛奶燕麦粥推到闵晚面前:“全部吃掉,别老是让覃巳明给你买蛋挞当饭吃。你身上的部分习惯,我看多半也是他惯出来的。”
闵晚拿着勺子喝粥,故意随口怼了一句:“怎么,你吃醋啊?”
墨景渊被气笑了,举起手边的水杯饮了一口,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好好吃饭,不要把零食当饭吃。那样对胃不好。”
“知道啦。”闵晚奸计得逞,笑嘻嘻地应下。
两人用完早餐,闵晚会想起昨晚的经历,顿时灵感迸发。她把碗一推,起身热情洋溢地对墨景渊道:“我想到了新香的概念!还有香水的主基调!就用玫瑰!我现在就去调香室做试香!”
闵晚说完,便兴冲冲地蹿上了通往二楼调香室的楼梯。墨景渊看她三步并作两步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提醒:“跑慢一点,别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