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栀儿蹬着腿要下来,琴儿姑娘便把栀儿放了下来,栀儿便一咕噜跑进了月牙门,问道:“奶奶,这里是哪里呀?”
  王夫人道:“去年带你来过一回,不记得啦?”说着,她牵住栀儿藕断似的手腕,“这府邸是你爹的将军府,这是你们周家的祠堂。”
  祖文茵是镇国公唯一的女儿,又是名将之妻,天子特追封了诰命夫人,因此入了祠堂。主子们不在,祠堂虽打扫得当,供奉着糕点,但已许久没人上过香了。
  琴儿在一旁侍奉香火,王夫人给女儿上了炷香。
  看着这牌位,王夫人便又想起了早逝的女儿祖文茵,想起文茵,便又想起了她那被大卸八块,悬挂在城楼上的长子祖鹤旋,王夫人悲从中来,不禁又噙了泪,把小小的栀儿推到了跟前说:“栀儿,快给你娘磕头。”
  栀儿不懂自己为何要给一块木头磕头,却也跪在了蒲团上,像模像样磕了三个头,而后指着牌位问:“奶奶,这是什么呀?”
  琴儿连忙跑过去蹲下,把栀儿小小的手指头攥进了掌间,小声道:“小祖宗,这可指不得。”
  看着幼小的栀儿,王夫人在一旁更是哭得抽噎起来。
  琴儿又抽了帕子,去给王夫人擦眼泪。
  栀儿也跑来抱住她的腿,晃道:“奶奶,奶奶,不哭不哭!”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
  文茵在天之灵,听了这声“奶奶”也不知会作何感想。她那冷酷的爹,只知周权是他义子,不知文茵是他女儿。
  王夫人抱起了栀儿道:“那是你娘,你娘叫祖文茵,是你爷爷祖世德的女儿。我不是你奶奶,你爷爷也不是你爷爷,他是你外祖!”说着,她狠狠叹了一口气,想起这混杂的关系,心中便更是郁闷。
  栀儿眼睛一闪一闪,像两颗明亮的星星。
  她歪着脑袋看向王夫人:“但爷爷喜欢我叫他爷爷,因为他想让我爹做他的儿子,因为舅舅不争气!”
  听了这话,王夫人看向琴儿,两个人都笑了。
  王夫人拍了拍栀儿的后背道:“你呀你呀,你个小人精啊,你是什么都知道啊!”
  上完香,王夫人便抱着栀儿上了马车。
  琴儿则留下来,把府上下人都打赏了,又拿了一包沉甸甸的红包递给了王荣道:“今年大公子、二公子都不在,这是王夫人赏大家的压胜钱。马上也要小年了,府上的灯笼、彩绸也该挂起来了。主子们不在,咱们自己热闹,该有的习俗不能少,不要太过冷清了。”
  王荣接过红包,连声道:“明白,明白。多谢夫人,也有劳琴儿姑娘了。”
  ///
  兵部的批复到了,青州匪已剿完,叫周权先抽调一万士兵并一万辎重回京。这批复来得晚了,士兵此时启程,顶多赶回去吃顿元宵,但很多士兵还是想回去。
  周权看了调令,对怀青说:“家中父母年迈的,家里有人生病的,是家中独子的,或刚娶了媳妇儿的,这些人先调回去。家里父母健在,又打着光棍儿的,急着回去干什么?留下陪我一块儿过年,有饺子吃,还有赏钱拿。”
  怀青应了。
  随兵部调令一起下来的,还有大理寺的调令。
  汪伍及山寨几个头目都在槐南县监狱里关着,大理寺要提审,趁这次两万官兵入京,叫周权把嫌犯一并押送京师。
  钦差遇刺案。王昱仁案。
  除了在山寨为非作歹,汪伍身上还压着太多案件。
  想起那位做局人,周权预料此行凶多吉少,便选派了丁沐春带队。丁沐春武功高强,又心思缜密,他比较能信得过。
  他又叫宋归带三十个八百营兄弟随行押送,专门负责看押囚车,万一碰上莲花门的人,他们也能打得过。
  第72章
  孔若云从檀州回来了, 当天因粮铺老板闹上了临时衙门大宅,周祈安没能和孔先生见上面。
  这两日,官营米铺的账本也理清楚了, 周祈安得了空,便约了孔先生在槐南一家酒楼会面。
  周祈安从军营“提”了人质纪千川, 带他上了马车, 一同到了酒楼。
  兄弟俩久别重逢, 纪千川抱着哥哥嚎啕大哭。
  纪千峰见弟弟快吃成个小胖子了,便知道他在军营过得很好,见了二公子, 又从怀里掏出那条翠玉抹额, 连同手上的钢刀一并还给了二公子。
  周祈安见了, 慷慨大方地说:“你这差事办得不错,二公子赏你啦!”
  四人吃了饭,便又去了槐南县监狱。
  周祈安拿着文牒, 放了剩余三名劫掠军粮的主犯, 这是他之前答应过孔若云的。
  放了人,一行人便在槐南县走了走。
  这槐南县是真荒芜, 一大片的荒草地, 干枯的荒草快要长得齐腰高。周祈安便问:“这不会都是张员外的地吧?”
  孔若云答道:“荒成这样,肯定就是他的了。”顿了顿, 又透露了句, “他们家三代单传,下面就一个命根子, 只可惜家里长辈太宝贝了, 不成器,手上还沾着两条人命。”
  “人命?”周祈安问, “这案子没人管吗?”
  孔若云道:“死者家人到县衙状告了好几回,都被县衙打发走了,他们又到州府衙门击鼓鸣冤,只可惜咱们槐南县县令不做人,知府也不做人。”
  几人走到了酒楼楼下,寒暄了几句,周祈安便上了马车回去了。
  ///
  新岁伊始,百官朝贺,长安城内热闹非凡。
  祖世德揭开盖碗吹了一口,叮嘱一旁李闯道:“马上朝贺宴,各地官员都要进京,靖王又要带三千卫队入都……”说着,他抿了一口热茶,又将盖碗放下,“正是鱼龙混杂的时候,城内的事我们管不着,但城防一定要布好,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李闯回答道:“都布好了,我每天也要登上城楼盯两眼,大帅放心便是!”
  立在一旁的张叙安又插了句:“靖王要带兵入都,委屈大公子只能留在外地过年了。”
  听了这话,李闯瞥了张叙安一眼。
  这张叙安是祖公子的朋友,据称是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但至今,李闯也没看出这道士有什么真才实学,每天跟在大帅身边,怪莫名其妙的。
  两日后,靖王带三千兵马走到了春明门下。
  靖王往年入都朝贺,走的是坐北朝南的明德门,今年却又换了个规矩,叫他们从东侧的春明门入都。
  这春明门是外国使节来访时走的门,虽然每年外地官员前来朝贺,走的也是此门,但他们毕竟身份特殊,如今坐在龙椅上的,论起来可是靖王世孙。
  靖王殿下性情沉稳,不愿多事,但下面的人也要窃窃私语,说他们送了个世孙入都,这么多年来一点好处没沾着,倒是光避嫌了。
  靖王发已花白,身材魁梧,骑着马位列阵首,两侧跟着世子殿下与三公子,身后又跟着三千卫队,走到了春明门下,却见春明门竟是城门紧闭。
  世子殿下性情温和,三公子却截然相反,朝着城楼大喊道:“什么意思?我们来了这么多人,上面是眼瞎看不见吗?还不速来开门!”
  听了这话,正坐在城楼内喝茶的李闯赶忙走了出来,见了列在城下的阵仗,对一旁士兵道:“傻了吗?靖王驾到,怎么不速速来报!”说着,朝小兵头盔上打了一下,这才大声命士兵开门。
  城门缓缓开启,靖王踏马入内,世子与三公子紧随其后。
  而刚走到夹城,便见李闯从城楼上跑了下来,单膝跪地抱拳跪迎道:“末将李闯,拜见靖王殿下,拜见世子殿下,三公子!”
  他壮硕的身姿跪在地上,倒像一头拦路虎。
  靖王骑在马上道:“免礼。”
  李闯却不起身,开口说:“靖王殿下,上头有令,往后亲王入都朝贺只能携一百亲兵入城,其余人马都要停在城外。”
  听了这话,三公子当即恼道:“又来一个新规矩!上头有令,究竟是哪个上头,莫非是你主子?”马儿在夹城内不安分地踏来踏去,三公子控着马,对跪在地上的李闯道,“让我们走春明门,也是你主子下的令?”
  李闯不卑不亢,却又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回三公子,的确是我主子下的令,我主子是皇上!”说着,他又换了个和缓语气,“每年元正的朝贺宴,长安城内总生事端,皇上特叫我们严加看管城门。这些新规矩,都是皇上批了红的。”
  “还特命我们走春明门,”说着,三公子嗤笑一声,“怎么,皇上连我们都信不过?”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皇上的爷爷、父亲和三叔啊!
  李闯虽是个大老粗,却最擅察言观色,也向来摆得对自己的位置。经十六年前那一战,大周早已不缺将,他土匪出身,却能被大帅招安,做到如今这位置上,定是有他过人之处。
  李闯面露难色,挠了挠头回答道:“也不是说信不过,主要是放进来的人多了,怕有来路不明的人混杂在里头……”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