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她又太过贪心,想借郡主与周祈安的婚姻,让周权也为她所用,今日自不会贸然出手。
  “草木皆兵!”南如月对乔子言道,“只是二郎掉了根筷子,你且退下。”
  乔子言与周祈安约的是以摔杯为号,但他听殿内大小姐在哇哇大哭,又听那一声异响,便当即闯入,见地上不见瓷片,正不知该如何收场。
  他见二公子并无指令,便也心照不宣,单膝跪地抱拳道:“我等佩刀守在殿外,太皇太后随时吩咐!”说着,带人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又看向那小太监,目光阴冷,说道:“哀家跟前,拉拉扯扯,手上也没个轻重!你哪怕瞎了狗眼,不知这小丫头是镇西王外孙女、镇国大将军嫡女,也该看到哀家将她疼在心里。”
  小太监知道自己要被推出去献祭,为的是平息镇西王的怒火,立刻掌嘴,每一下都没敢松懈,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太皇太后恕罪!”
  “琉珠,”太皇太后只嫌眼前太闹、耳边太吵,说道,“拖出去杖毙。”
  死了个太监,大家又能坐下来和和气气地把这顿饭吃下去了,周祈安对这一张张虚伪的面孔,却早已是厌恶至极!
  他倏然起了身,走到大殿中央蹲下了身,帮阿娘理好发髻,戴好了发钗,扶阿娘回到了席间,栀儿乖乖跟在了身后。
  祖世德则端起了金盏。
  生死一线的事,他这辈子经得多了,敌人越是癫狂,他便越是沉着冷静。这种冷静,只因他在下意识间已经做好了要将一切置身事外的准备——无论是他自己的性命,还是他家人的性命。
  赵呈动作太快,祖世德安插在颍州的眼线,也未能及时送来信报。
  无论如何,这一把都叫赵呈执了黑子。
  既已发生,那便要认,就当他敬这大周两百年国祚一杯!
  此时此刻,凉州十万兵马未动,他送周权出京之时,也并未告知周权启州的真相。
  他这肉头儿子,多少有些愚忠愚孝,也不知看到了那军马场,看到军马场地下日夜锻造兵器的工匠,看到那五万骑兵,又会是何反应?
  让周权仅凭他一封密信,便率五万骑兵攻入长安不太现实,也太过草率,在制定下详密的作战计划之前,那五万骑兵万万不可面世。
  他要出奇兵,才可出奇制胜。
  他比南如月更需要平心静气地谈一谈,他需要争取时间。
  太皇太后继续说道:“既然王妃想带栀儿留在长安,不愿到青州就藩,那便依了王妃的意思。先在国公府委屈一阵,安兴坊内有一座闲置的亲王府,即日起改为镇西王府,等修缮过后,王妃带栀儿搬过去便是。”
  命根子被人拿捏在手上的感觉很不好,但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京城。
  成交。
  祖世德在心里想道。
  ///
  祖世德将夫人、栀儿留在京城,带祖文宇前往青州就藩——此事一定下来,张叙安便先行离开了长安。
  他的身份并不引人注目,监视祖府的人手,只当他是定期来给镇西王诵经、讲学的道士。
  八日后,祖世德启程。
  按祖宗家法,王爷卫队规制应为三千人,太皇太后却格外开恩,说路途凶险,多增派了两千人手。这五千人经郑卓依精挑细选,不为保护镇西王而存在,只为监视并在关键时刻杀掉镇西王而存在。
  将军府内,周祈安连夜失眠。
  监视将军府的人手,也从四人增加到了二十人,这二十人便是架在将军府上的屠刀,大帅起兵之日,便是刀落之时。
  周祈安夜里翻来覆去,白天试图看书写字,却实在静不下心,唯有和张一笛、葛文州练剑对打时,才能稍微喘一口气。
  练完剑,他囫囵洗了个澡,叫文州去把王叔请来。
  王叔为将军府鞠躬尽瘁,将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个无二的忠仆,也是他来到这世界后,第一个对他关心备至的人。
  “王叔,”周祈安想了想说,“这几日陆续把府中下人都遣散了吧。”
  等大帅一打进来,他们留在长安的人便要背水一战,将军府、国公府必将被屠,还是放大家一条生路。
  国公府内有一处极为隐秘的密室,密室设了三道门禁,外人绝找不进来,到时阿娘带栀儿躲进去,几乎可保万无一失,但里面藏不了太多人。
  这些天长安城内的流言蜚语,和将军府门前越来越多的官兵,已经让王荣预感到了什么,二公子的话更是让他心下一沉,叫道:“二公子……”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周祈安说道:“不能一下子遣散,门口还有人盯梢,不能让人生疑。”
  密室不宜久留,只能在关键时刻躲几日,如今将军府、国公府都处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他怕将军府的一举一动会牵连了国公府,让王夫人、栀儿避之不及。
  他平静地继续说道:“家中有老母、妻儿要养的先放走,把卖身契还了,多发些路费。叫他们走时不要带行李,只当他们是看主家情况不好,所以悄悄溜走。具体谁先走、谁后走,王叔,你决定。”
  玉竹在门外偷听,泪流不止。
  他暗自想着,哪怕王叔叫他走,他也绝不会走,他要留下来守着二公子。
  王荣心下了然,说道:“有数了。”
  他对府上仆人、丫鬟家中的情况了如指掌,账房小李是家中独子,老母仍在病中,厨娘张二姐的丈夫瘫痪在床,丈夫和两个半大孩子皆要仰赖于她,丫鬟翠英是夫人从人牙子手上买来的,十一岁入府,去年刚嫁了人,盘了发,前儿刚有了身孕。
  他迅速在心中排出了个大概。
  而他,王荣,父母年过古稀而过世,是乡里出了名的喜丧,一儿一女也已各自成亲生子,他了无牵绊。
  这是他和夫人一手操办、打理起来的将军府,他要与将军府共存亡。
  王荣抹了一把眼泪,走到门前,又折回来给二公子磕了个头,这才离开。
  周祈安则换了身衣服,对张一笛道:“陪我去趟卫府。”
  门口马车已经备好,周祈安带张一笛走出府门,看到靖王的人手,先问了句:“我能出去吗?”
  他们接到的任务是监视将军府一举一动,以及周祈安的进出往来,可没说过不让出府。
  那副将问了句:“二公子准备去哪儿?”
  周祈安说:“太闷了,去吃杯花酒。”
  副将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祈安便带张一笛上了马车,刚坐稳,又掀帘问道:“车内宽敞,不如上了马车同行?也免得追着马车一路跑,怪累的。”
  副将道:“多谢二公子体谅,不必了。”
  周祈安便放下了帘子,陈忠赶起了马车,副将则派了几个人跟上。
  第102章
  那副将亲自领了三个侍卫尾随, 只跟到卫府门前,倒是没有随他入府。
  卫吉了解近来发生的一切,时不时派人到将军府附近打探, 知道周祈安安好。这几天他没什么事便也不出门,万一周祈安来了, 也好随时见得着人。
  周祈安、张一笛一前一后穿过黑色檐廊, 便见卫吉迎面走来, 问他道:“还好吗?”
  周祈安说:“没什么事,毫发无损。”
  只是遭受了些精神折磨罢了。
  大帅刚出长安,恐怕要往西北再走一走, 才能找到机会突出重围。只要大帅尚未起兵, 又或者说, 起兵的消息没有传入太皇太后、靖王这些人耳中,他们便暂时是安全的。
  这阵子恐怕是最安全的时候,越往后越危险。
  两人进了穿堂, 丫鬟奉茶, 卫吉叫余文宣到檐廊下守着,无召唤, 任何人不得靠近。
  张一笛则身手敏捷地爬上了穿堂屋顶, 坐在上面盯着四方动向,好让主子们安心说话。
  卫吉喝了一口茶, 说道:“近来坊间也传得沸沸扬扬, 大帅封王的事,天子到华阳山疗养的事, 还有,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个气口,说道, “十几年前先帝遇刺的事。”
  “先帝遇刺的事?”周祈安问,“怎么说。”
  卫吉说:“先帝遇刺那一年,大周和北部正在前线打得激烈,这件事早已盖棺定论,是北边人干的,大理寺当年也提供了清晰的证据链。但最近满园春、花间阁又对此事议论纷纷,说先帝昏聩,刺杀先帝对北部并无实质好处,先帝驾崩,好处落到了谁头上,便是谁在暗中指使。”
  先帝遇刺,靖王世孙登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赵呈成了托孤大臣,这些言论自然是直指这些人。
  证据可以伪造,真相早已真假难辨,但无论如何都不重要。谣言一旦开始流传,便会对这些人不利,他们不再是坚不可摧的大周正统,而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这恐怕是叙安兄离京之前留下来的手笔,为的是给大帅打入长安做舆论准备。
  都是贼,谁又比谁高贵?
  谁拳头硬,谁便是下一轮的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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