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虞卿忙忙抱住她的胳膊，温热的手掌覆着她的掌心轻拍以示安抚，说着：“娘娘娘，您也冷静。”
“怎么可能？我家小狗不会干这种事！”于秀本就是不爱与人争执的性子，反驳的话到了末尾甚至都因愤怒而带着颤。
亦是此时，睡眼惺忪的于文翡从于秀臂弯下探出颗脑袋来，眉头微蹙着视线在周遭扫了圈。
“敢让大伙去你家院子探个究竟么！”
于秀将门一推：“身正不怕影斜，自便。”
一伙人一同挤入于家本就不算宽阔的屋子，张老头率先打开通往小院的门，目光锁定便直奔鸡圈。
栏栅门遭张老头踹开始之时，闯入的瞬间霎时惊了草窝中还在孵蛋的母鸡。
鸡圈中七八只鸡扑棱着翅膀逃窜，鸡飞狗跳乱作一团，扬起一片混着稻谷壳子的滚滚尘土。
张老头东翻翻西找找，终于在角落发现那一窝圆滚滚的小黄鸡。
“等等张叔，你家鸡有啥标记不？”李叔连连拦住张老头要抓小鸡的臂膀。
张老头一顿，才道：“我家鸡翅膀上有蓝记，是特地染的。”
“那好办了，一只只瞧就真相大白了。”
粗短的手挨个扒拉着小鸡的翅膀，几只小黄鸡扑棱着，可翻来覆去，那些鸡崽子翅膀干干净净，哪有甚的蓝色染料染的记号？
人群中“嗡”地炸开，顿时屋舍里外又是同时发出一声声惊呼。
“不可能啊！”张老头额上青筋直跳，仍旧蹲着身不死心地一只只拨开小鸡的羽毛。
那蓝色的记号却怎的都没有，可他分明昨天才染的！
人群中漫出几声不知是谁的窃笑。
隔壁王婶挎着挎着菜篮站在篱笆外，高声道：“二
老莫不是老眼昏花拉，把别个的鸡当作自家的啦？”
躲在奶奶后头的张虎子拉着自家奶奶的胳膊，一个劲儿往外拽，“奶奶，咱回家吧……”
张老婆子却没理会，反倒拉着张虎子大步向前几步扬声道，“这还不简单？定是这贼小子贼丫头把染料洗了呗。”说着她一顿，推了推张虎子，“我家的鸡可认得我家虎子，虎子，去，喊两声。”
张虎子：“……”
他急切地揪着张老婆子衣袖扯扯，示意她弯腰听他说。张老婆子一心惦记着那两只小鸡仔，人是弯下腰了，可心思在张老头那边上。任张小胖踮起脚，凑到耳边耳语。
加之周遭嘈杂，张老婆子一个字都没听清。
张虎子皱紧眉头急得很，复又重复了遍。
张老婆子还是没听清：“啥？你说啥？”
“我说，咱快点叫爷爷回家！小鸡听不懂人话！于小狗和虞大丫是骗人的！”张虎子猛吸一口气，双手做喇叭状一前一后地置于嘴巴两侧，拔高了声音。
这次很大声，奶奶听见了。
坏消息是，很大声，在场的各位乡亲们都听见了。
众人：“……”
张虎子：“……”
张老婆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抬手就给了张虎子后脑勺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
这一掌落下得突然，张虎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跺脚：“本来就是嘛！昨儿晚上我根本没看见他们偷鸡，是爷爷说要把小鸡染蓝讹他们……”
“闭嘴！”张老头折过身扬起巴掌就要打。李叔眼疾手快拦住他：“张叔，孩子都说了实话，您这……”
本就充斥着议讨声的小院登时炸了锅。王婶挎着菜篮挤到最前面，指着张老头道：“好哇！原来是你们家想讹人！”
“不是……我……”张老头支支吾吾，此时更是巴不得找个地缝往里钻。
他用衣袖擦拭着额上渗出的细密的汗。他扭头瞪向张虎子，而那小胖子吓得直往奶奶身后钻。末了牙一咬，道：“我家就是不见了鸡崽子！我家虎子还是小孩，小孩说的话能信得么？”
“噗嗤。”始终立在后头的虞卿看笑了。
末了，她兀自走到鸡圈边蹲下，以指腹抚摸着其中一只小黄鸡的绒毛：“张爷爷，您家丢的是两只小鸡对吧？”
“……”张老头沉默了。
半晌，他硬着头皮答道：“是……是啊……”
“这里一共才六只小鸡……您看对不对？”说着她仰头，唇角勾起，笑意微微。
不识数么？
老张头唇角抽了抽，却还是答道：“是……是啊。”
“于姨家总共就六只，您说我们偷了两只，那应该是八只才对呀。”
于秀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是，我家母鸡上个月孵的六只小鸡，村里不少人都知道的。”
及此，人群之中知情的乡亲也才反应过来，旋即有人附和：
“没错，我上回来买豆腐还数过呢！”
“是呀，我也想起来了。”
“所以……”说着她捧起一只小黄鸡在掌中，笑微微地弯起眉眼，“我们‘偷’的两只小鸡，一定是张爷爷张奶奶拿回家了是吧？”
张老婆子眼见事情败露，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我们家穷得揭不开锅了，就指望那两只鸡崽子过活啊……”
好一个……厚颜无耻啊……
刘氏气得浑身发抖：“张婶，您怎么能这样冤枉孩子？”
“就是呀！”王婶叉着腰，“前些日子我还见着你们家炖鸡呢！”
李叔叹了口气：“张叔张婶，这事儿你们做得不地道。要不这样，你们给两个孩子道个歉，这事就算……”
“哎呀……”话语声就此戛然而止。
因着，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虞卿身上，那可怜的孩子啊，正趴在自家娘亲身前哭得悲恸，“这样……没有证据就可以冤枉人的话……那往后谁家丢了东西，挑个倒霉蛋冤枉就好啦！”
刘氏心脏都揪成了一团，她家大丫乖巧又懂事，即便挨了虞山树的打都不曾哭成这般模样……
“大丫不哭，娘在呢。”她弯着身子捧起女儿的脸，那滚烫的泪珠不断滚落，却似烫在她心尖。刘氏抬眼，怫然道：“给孩子道歉！”
第10章
“凭啥！”事已至此，张老头还是梗着脖子，“我们家虎子还挨了打呢！”
此言一出大伙皆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李叔率先开了口：“虎子是挨了啥打啊？”
张老头便拉过自家孙子，指着虞卿后脑勺厉声道：“可不是虞家大丫打的，昨儿虎子一身泥巴哭着回来，看在都是乡亲，左邻右舍我才没说啥咧！”
虞卿一听伏在刘氏怀里哭得更大声了，连着肩膀都在发颤，“娘，他还污蔑我……我昨日在于小狗家玩了两个时辰就回家了，根本没见过他！”
“就是她！猴子他们也被她踹沟里了！”张虎子一听脚一跺，拉着张老头也跟着哇哇哭叫起来。
两道哭声重叠，一声赛一声高。
本就不宽敞的屋舍又吵又挤，充斥着嘈杂的话语声和孩童的哭声。
几乎要乱成一锅粥。
“张叔啊……咱做长辈的，还是得给孩子做好榜样啊！”
“这不是闹着玩嘛。你家虎子这体格，大丫一个小姑娘……哪能……”
凑热闹的乡里七嘴八舌，亦都纷纷表态。
闻声，虞卿这才从刘氏怀里扭过身来，因哭泣而泛红的眸缓缓凝落至张虎子身上，“就是啊……这不是闹着玩嘛……”
趁着些个大人因着这事争论不休时，虞卿以嘴型无声与张虎子说话。
张虎子再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看懂了，她说：“再说我再踹——”
“偷鸡这事儿……”李叔话才说一半，倏忽被张老婆子“哎哟”一句哭嚎打断。
“哎哟，老天爷啊！欺负老人家咯！”张老婆子拍着大腿哭嚎着，泪未见着几滴，唾沫星子倒快喷出二里地。嗓音又尖又利，叫人听得牙根泛酸，“虎子爹妈不在家啊，都逮着咱家欺负哇，哎哟，没天理啊……”
“瞧瞧我家虎子委屈成啥样了！”说到后头，嗓门也随之拔高了几分。
这些把戏大家都快看腻了。
有人打了个哈欠，开始讨论起晌午吃甚了。
终了，李叔都听不下去了，从邻舍家中借来铜锣，“咣”地一声，嚎声戛然而止。众人目光皆在一瞬间都朝声音所在靠拢过去，虞卿亦如是。入目是李叔略沉的脸："张婶，这么闹也不是法子，偷鸡这事儿您得给个说法，至于大丫是不是真的踹了虎子……要不这样吧，咱们去找里正评评理？"
张老头脸色猛然一僵，顿时慌了神：“别别别……我们……我们这就走……”
张老婆子也灰溜溜地从地面爬起，拉着自家还是嗷嗷哭的孙子往外头走，嘴里絮絮叨叨：“咱以后离虞家那丫头远点，这次就当被狗咬。”
直至张老婆子夫妻俩身影消失在大门外，还飘来张老婆子愤愤咬牙切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