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反复告诉她一个事实——她是孤独的。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会把自己逼疯的。”柳三思读懂了她的未尽之言,弯下腰揉了揉她脑袋,“要和我们一起离开吗,直到你找到了想要完成的事,又或是当你能放下他们的死亡。不过我与九祝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你在我们身边可能会遇到一点危险。”
放在头上的手很温暖,如记忆中模糊的父亲一般。顾乐语吸了吸鼻子:“可你们连那个看不见的怪物都打得过,所要做的事情要比那个怪物还要危险很多吗?”
柳三思坦言:“是的,那是一个可怕得多的大怪物,但我们不会让你陷入与祂的战斗中,在那之前,会给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顾乐语犹豫了一下,抹掉眼泪:“我想同你们一起离开,遇到危险我会自己躲起来,不给你们添麻烦,拖后腿。”
“如果……如果你们也死去,我一定尽全力帮你们安葬,等变得强大了,再给你们报仇。”
柳三思笑了笑,承了她这份古古怪怪的好意:“好,我们会尽量活下来。去休息吧,你太累了。”
太累了?累吗?
疲惫如潮水般涌上身体,顾乐语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手脚如此酸痛,而连日来的紧绷,又使得大脑的运转异常缓慢。
若是没有被点出,她可能直到把自己累晕了才知道身体已经超负荷。
她顺着柳三思的话回去休息。
其实顾乐语并不敢自己一人待在这间空荡而黑暗的卧室,她刚刚大可以向柳三思提出想同他们待一块的请求,但她觉得不能连这些事情都麻烦他人,如果连这点东西都不能克服,那么她自己也不配活下来。
而且……
顾乐语想起之前撞见的柳哥哥与白哥哥相处的画面,虽然他们当时并没有做什么,仅仅是在一起讲话,但莫名叫人难以直视,她下意识地认为——不可以去打扰他们。
收拾好碗筷,柳三思也进了房间。
烛火昏暗,床榻上被子隆起一团,褶皱的缝隙露出几缕银发,被烛光衬出几分暖色。
他一靠近,被窝里便伸出双柔若无骨的手臂,环着他的腰往床上带。
柳三思顺势倒在上面,不忘先把鞋给脱下,免得弄脏床铺。
他反客为主,隔着被子抱住蜷缩在里面的白九祝,同时扒拉了一下被子,露出一张睡得迷迷糊糊的脸。
随着妖力的恢复,白九祝的身体迅速抽条生长,逐渐趋于从前的模样。样貌似乎没什么变化,但端看神态又有些细微差别,宛如含苞欲放的花彻底绽放成张扬的春花,眉眼间含了点水意时,总会透着些许酥软的艳色。
柳三思摸了下他修长的四肢,手轻轻覆在了妖丹的位置:“醒了?身体还痛吗?”
似乎被摸得舒服了,白九祝发出黏糊糊的低吟,身体往柳三思方向凑了凑:“疼醒了。柳三思,再摸摸。你是施了什么术法吗,好舒服,摸过的地方好像没那么痛了。”
柳三思自然是没有施术法在手上的,疼痛的缓解仅仅是因为白九祝喜欢他的触摸而产生的错觉。
柳三思喉结滚动,试图压住被这些无心之言撩起来的燥意。他对上那双清澈懵懂的眼,引诱道:“九祝想要摸哪里,我不知道,你先来好不好?”
狐妖不知道人类的坏心思,如了他的意,牵引生着刀茧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霜似的皮肤被磨着染上了淡粉色:“这里,还有这里……”
“学会了吗?”他喘着气问道。
柳三思点点头,手掌却突然从他的后颈顺着脊椎摸到了尾骨:“从这里开始对吧?”
白九祝抓住他的手臂,嘴巴里不受控制发出羞耻的声音,短暂的刺激后身体瘫软了下来:“不……不对。柳三思你好笨啊。”
于是他又引着笨笨的人类再来了一遍,期间白九祝嫌被子太膈应了,把人类往被窝里带,但半途发现有些不对劲,有什么东西抵在他的腹间,他好奇摸了摸,引得柳三思发出声闷哼。
白九祝顿时意识到这是什么了,正要撤回手,却被人类握紧了手腕,湿热的呼吸落到了他的身上:“九祝,你也帮我摸摸好不好?”
许久,柳三思才听到下方的狐妖顶着红通通的耳朵挤出一道声音:“……好。”
最后,这场摸一摸,闹得不管白九祝还是柳三思,衣衫都乱成一团。
翌日,柳三思被一阵陌生的灵力波动以及水月村机关阵的声音惊醒的。
把快要醒来的白九祝安抚好后,他翻身披上衣衫,唤出裂刀出了医馆。
医馆外不远处,站着数十名身着玄黑长袍,黑纱蒙面的人,为首的女子衣摆处绣有银灰龟纹,手里捧着一样用黑布蒙着的物什。
“你们是什么人?”早醒的顾乐语站在一个小坑前,手里握着把铲子,咬着牙防止身体颤抖得太厉害。
他们不言不语,宛若提线木偶。
顾乐语更害怕了。这时,她的肩膀落了下一只手,头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玄易门?正好我也要找你们。”
见到柳三思,黑衣女子这才像是活过来,提起眼皮:“柳三思,我们掌门有样东西要给你。”
她抬手掀开了手上物体的黑布。
“他说,这是你想找寻的。”
在察觉到那是什么东西时,柳三思先一步蒙上了顾乐语的眼睛。
那是一个人。
一个仿佛骨头器官都溶解掉了,只剩下一张人皮的人。
或许,用“团”会更合适些,因为他如同一个胀大的包子,被放置在巨大的盘子上。
柳三思隐隐约约从那张失去眼睛与毛发的人皮面孔,辨别出他是谁——那位曾在泰平镇有一面之缘的乞丐,玄易门掌门,巫斫。
而更让他熟悉的,是人皮之下鼓动的黑气,祸魔。
◇
第98章 终焉(2)
「成仙成仙成仙成仙成仙——」
「成仙成仙成仙成仙成仙——」
诡谲的声音无孔不入,蚕食人心,即使封闭耳目也依旧可以听见,终于,他意识到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从自己的脑子中。
玄易门,亭心。
端坐于龟甲状禅椅的老者猛然睁开眼,喷出一口黑血。
闻到血腥味,亭外的弟子有些担心,但又怕擅自进入会影响掌门修行,于是先在外隔着绿纱轻声询问:“掌门,可是出了什么事?”
巫斫怔怔地望着亭外,反而询问他:“和乾,望月亭的天,怎么是黑的?”
弟子迟疑了一会,斟酌着用语道:“掌门,今夜东南方位瑞星耀世,且皓月高悬,分明是吉相。可否需要叫和垠师姐来为您把一下脉?”
“不,不对。”弟子无错,他也无错。
但是一人见到的是表,一人见到的是里。
巫斫指间掐算,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以龟甲为中心,地面浮现出冒着银灰光芒的阵法纹路来,望月亭上方的天也隐隐现出同样的纹路:“让所有玄易门的弟子,速速前往望月亭!”
接到通知时,和垠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其中包涵了「有外人潜入玄易门内伤了掌门」。
然而,且不说能伤到掌门的人与妖少之又少,自接见过柏尘寰掌门后,掌门就没有离开过玄易门,一直待在望月亭闭关,谁人能找到玄易门的位置,又悄无声息地伤了掌门呢?还是说门内出了叛徒?
然而当她赶到望月后,才发现情况远比想象中的更糟糕。
和垠对上了宛若空无一物的银白瞳仁,在其注视下,她仿佛变成了本一览无遗的书。
——掌门借了“天眼”。
玄易门禁术天眼,一刻内可洞察万象,看透虚实,观未来。
此术的施展条件极为苛刻,门内仅有巫斫一人可摸到边。而代价,是夺去使用者的七窍五脏,且其寿命仅余三日,死后必魂飞魄散。
众弟子垂首跪地,有些已经在哭泣了。
“和垠也来了,那么都到齐了。”银白的双瞳不断流下血泪,他环视过一圈后,似是松了口气,“还好,仅吾沾上了,也许这也是吾未辨出善恶,执念过重,道心不坚的代价。”
和垠不解其意,望着他身上浮现的符文阵法,与皮下隐隐鼓动的黑色东西,心下惶惶:“掌门,有人以秽物对您下了恶咒?”
巫斫缓缓摇头:“是祸魔缠身。历届掌门皆需在体内刻入一道阵法,并融入一枚从上任掌门身上逼出的红石,直至今日,吾才知晓这些都是为它而存在。而它,想必也是为此而来。吾利用红石耗费全身精血与灵力才能催动阵法将其困住,但也仅能撑上三日,三日之后它必将出逃,一旦让其回归本源后患无穷。”
“祸魔?!”和垠作为门内大弟子,常伴于他身侧,知晓掌门闭关的真正原因是受柏掌门所托寻找祸魔踪迹,“可要通知柏掌门,正清门或许有法子解决。”